秦乐乐停在中庭,也不言语,转头静静地看着杨杰亮,粗汉子在她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睛注视下,几分别扭地行到她跟前,很不自在地问:“小公子,你可想对付那老怪”
“他与你们义军为敌,抢的也是岳雷的马儿,我为何要对付他”秦乐乐淡然地回答。
杨杰亮找不出理由说服她,更是尴尬,低下眼帘瞧自己的脚尖,讷讷道:“他,如何与义军为敌”
“杨壮士光明磊落,一说谎话便底气不足。”秦乐乐是笑非笑地将话说开:“你看见画像那模样,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你不仅与他交过手,还降不了他是不”
杨杰亮神情沮丧,夹杂几许悲愤,手掌紧握成拳:“那老怪的内功和轻功皆是极好,义军数十袍泽曾折在他手里,阵前实在是,难以胜他。”
所以他才琢磨着在战场之外搞一次伏击,而如何将老怪引出来是个难点,原想着秦乐乐聪明伶俐,兴许能出个主意,但见她置身事外的作派,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两人之间再度沉默。
秦乐乐的目光越过低矮斑驳的院墙,看原野散落的低矮农舍,远处山麓下流淌的小河,还有她从未见过的高粱,密密丛生,像一片片青纱织成的帷帐。
院内,挖笋的老翁将大碗泡得发胀的黄豆喂进石磨,推起磨盘吱吱呀呀地转动,他的身形干瘦而佝偻,象极那老朽破败却生生撑起屋檐的梁柱。
“我喝了他挖的鲜笋汤,他说明日要为我捕鱼吃。”秦乐乐似在自言自语:“嗯,年纪大了,泥地高低不平,铺上石板才不易扭脚,门窗,土墙和屋顶都需要重新整修了。”
她的思维切换极快,杨杰亮一旁只听得莫名其妙,不好接话,只瞧着那花狗伸着舌头在墙角懒洋洋地打盹。
“杨壮士,我们将那鹦鹉擒来,废了功夫给老翁翁修房子,当下人可好”秦乐乐收回眼光,笑吟吟地问。
她异想天开的想法让杨杰亮先是一愣,后是大喜:“小公子,你有办法让他入套”
秦乐乐这才开始与他商议:“我找人将他引出来,你方负责打他个措手不及,如何”
杨杰亮请她重新入座,皱起眉头将新兵队伍遇袭的情况讲完,最后说他担心这次行动计划也被泄漏。
攘外必先安内。
秦乐乐沉吟半刻,问:“可有怀疑对象”杨杰亮答:“老余和杨栋绝对可靠,新兵全是南方的庄稼汉,自愿加入义军北上抗金。”
“你可会讲金国话”秦乐乐贴近他的耳朵,声若蚊蚁,粗汉子渐渐适应她的跳跃思路,不再意外,只是点头。
秦乐乐再问:“那群新兵呢”杨杰亮摇头:“他们从未到过北地,报名时都说不会。”
几丝笑意浮上秦乐乐眉间,道:“这便对了,先以训练为名熬他们一夜,睡得正酣时将人叫醒,下达准备伏击的指令,最后用金国语说,解散。”
“转身要走的必是奸细。”杨杰亮一拍大腿接过她的话:“好!好!梦里醒来脑子迟钝,我汉语金话混杂,他一定不会提防。”
两人相视一笑,初见时的斗气别忸也在瞬间冰释化解。
秦乐乐离开时已是群鸟归林之际,西天夕阳只余半轮,灿烂的晚霞照得阡陌流水美如画卷,她纵然心中有事,也忍不住地驻足,翘首以眺。
红衣白马的少年披着霞光迎面驶来,见了她便眉开眼笑地说:“乐乐,你在那处呆了许久,事情定然是成了。”
“你如何来了若老怪此时来袭,我们岂非白忙一场”秦乐乐不答反问。
叶家杭撇嘴冷笑:“恶人行下作事,必会找个偏僻之处,他们无所不用其极,不定还会挑我娘在时动手,以此让我分神。”
瞧对方目中几分忧虑,补充:“放心,我不会让娘知道的。马儿的事我已安排,今晚努哈就将乌云带走,让杨杰亮和老怪物双方死无对证。”
谈说间两人并辔而行,马蹄踏过的阡陌小路,草色郁郁,野花点点,在夕阳的余晖中蜿蜒向前。
水波不兴地等了几日,叶家杭和秦乐乐如约陪伴叶秋娘来到她神往已久的大明湖。
远山苍苍,水色浩渺,云起烟流,弥散四合。
叶秋娘站在岸边,展眼望去,感慨万千:“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离家一天天地近了。”
“娘,你缕缕青丝,哪有什么鬓毛衰的。”叶家杭笑,用手摸了摸母亲如丝长发,阳光下只觉得她清雅端丽绝伦:“天下就你与乐乐最美。”
秦乐乐低低一笑,指向从碧波荡漾中驶来的一艘画舫:“伯母,那便是我们租来游湖的。”
黛瓦顶原木壁的兰舟,轻盈地在清澈的湖面滑动,远山近水间,似乎被微风徐徐吹近。
身着蓝布衣的船工,一男一女分立两头,娴熟从容地划桨,欸乃声中,如闲云野鹤般怡然自得。
“甚好。”叶秋娘满意微笑,当儿子的却手成喇叭状冲那画舫喊话:“喂,先为我们采几株荷花。”
船头的女子道一声诺,调转船身,缓缓地向远处的荷叶荡行去。
“死到临头还要寻欢作乐。”随着声阴恻恻的冷哼,叶家杭即刻出手点了叶秋娘的昏睡穴,抱起她急退:“乐乐,侍萍,快回车厢,危险。”
侍萍在主人将叶秋娘放进车厢的同时也钻了进去,秦乐乐却退开几步,离马车更远,昆奴则跳上车辕拉起缰绳,一副准备随时听令逃离的姿态。
“六大王果然有孝心。”翠皮鹦鹉最先出现,转目瞧秦乐乐也在,微微愣怔后冷笑:“你你小子也在。好,正好一同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