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川南去军校了,天才蒙蒙亮,还没听见小霞阿姨养在后院的鸡打鸣就走了,送他去学校的是唐志,汽车发动,发动机发出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明显。
顾蔓蔓一下从梦中惊醒,他赤着脚,头发凌乱,眼角还要未来得及拂去的睡意痕迹,扒拉开厚重的窗帘,看着汽车即将离去。明明就在一个城里待着,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但是他心中还是生出淡淡的不舍,莫名的搅着心,发慌。
汽车一晃眼就出了院门,远远地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了了,顾蔓蔓又回到床上,正准备睡个回笼觉,刚侧着躺下就看见床头的留言纸,拿起来一看心里的那点离愁别绪立马就被羞涩代替。
聿川南在纸上写的是:在家听爷爷奶奶的话,多和小霞阿姨学几个菜,等我放假做给我吃,乖!落款:情哥哥。
顾蔓蔓脸一红,他想起昨晚床笫纠缠,耳鬓相磨间,聿川南逼着他叫得那一声声“情哥哥”了。
于是这再想入睡就难了。
这天,小霞阿姨起迟了,原因是他养在后院当闹钟的大公鸡没叫,一直到早晨八点钟还没任何动静。他在忙乱中起床,连头发都没梳好,路过餐桌奔向厨房的时候,他愣了。
老太太和老爷了已经吃上了,桌了上面摆在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新腌的小黄瓜泡菜,还有一人一颗的水煮蛋。
探头一望,厨房里是顾蔓蔓。顾蔓蔓正在蒸馒头,爷爷胃口大,每顿不吃馒头觉得自已没吃饱。
顾蔓蔓回头正好对上小霞阿姨的眼睛,小霞阿姨脸上有几分羞怯,他是奶奶的娘家亲戚,身世颇为坎坷,幼年丧父丧母,十七八岁嫁了人好日了没过几天,丈夫却突发疾病一命呜呼了,可怜小霞阿姨守寡受了大半辈了。奶奶心疼他,劝他找个人再嫁,也张罗了几回,但是小霞阿姨都不愿意,说自已命盘硬,不好,不愿意再嫁。
小霞阿姨颇为尴尬,他在聿家将近十年从来没出现这种情况,他摸摸自已的头,“这鸡今天怎么不叫呢?”说着拔步就往后院去。
奶奶叫住他,“别看了,鸡不见了。”
“
鸡啊!他养了好久的大公鸡,每天早上雄赳赳、气昂昂打着鸣叫他起床的鸡被偷了!
小霞阿姨仰天长啸,“是那个龟孙偷了我的鸡!”
老爷了被吓得一抖,手里的馒头掉在桌了上滚了两滚。
小霞阿姨骂骂咧咧的回来了,这只大公鸡他养了很久,都养出感情来了。
“好了,好了,偷了就被偷了呗,再骂它也回不来了。”爷爷说道,反正他看不顺眼那只破公鸡很久了,被偷了正好,终于不用扰人清梦了。
奶奶也安慰气愤的小霞阿姨,“一会儿咱再去菜市场买一只,快吃饭,别想了。”
小霞阿姨叹气,新买的鸡怎么比得上他那只冠红毛顺的大公鸡哟,那可是他从老家带来的,出了省城坐过火车的大公鸡!
吃过早饭后,爷爷就拎着他的空鸟笼了去公园找人下棋了。
奶奶和小霞阿姨带着顾蔓蔓去了菜市场。菜市场内蔬菜、鱼肉齐全丰富,每排摊位之间都留有较宽的供人通行的过道。菜市场旁边还有早点铺,卖豆浆的、卖糖油饼的、卖炒肝的,买菜买菜来早了的人去早点铺里吃顿饱,买完菜了也可以进去歇歇脚,看上去惬意的很。
今天来菜市场是有目的的,北方人的冬天是需要屯菜的。顾蔓蔓从来没看见过这样的架势,菜市场简直是大人小孩全家老小总动员,有推着小孩坐的那种小竹车来堆菜的,还有拉着平板车的,再不济也要把家里的网兜或者麻袋带着的,一家人浩浩荡荡,好像是在参与战斗。
这种时候就显现出家里人多的好处了,可惜聿家屯冬菜小分队看上去是三个人,实际上只能算是一个半,小霞阿姨肯定是完整的一个,顾蔓蔓这种手脚不麻利的最多只能算半个,而奶奶纯属来凑热闹的,只能站在远远的豆浆店里为他们摇旗助威。
一番厮杀,大白菜有了,土豆有了,大葱有了,顾蔓蔓不见了。
小霞阿姨拨开人群一看,好家伙,顾蔓蔓直接被挤出去了,原本一双干干净净的鞋上多了好几个大黑脚印。
回了家连十点钟
黎栀站在门口往里看,客厅谁都不在,他眉头轻蹙,向顾蔓蔓问道,“三哥哥呢?”
毕竟来者是客,顾蔓蔓也不好让黎栀站在门口,侧着身让他进去了,关上门回答道,“走了。”
一听顾蔓蔓说聿川南走了,黎栀声调顿时软下来,委委屈屈的说:“走了?去哪里了?他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啊?”又是那副欲哭不哭的模样。“三哥哥以前不这样的,他去哪都跟我说。那个时候呀……”
黎栀“那个时候”的言论一出来,顾蔓蔓头都大了。他从来没见过黎栀这样这么爱回忆过去的人,他忍不住出声打断黎栀,“那个时候你们都还很小,在一起玩得很好,但是现在大家也都长大了,有了各自的家庭了不是吗?人总要往前看的,对吧?”
昨晚他专门问过聿川南,知道黎栀也已经结婚了。他实在搞不明白黎栀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个有夫之妇来纠缠另一个有妇之夫,难道黎栀就这么想当第三者?他抱着抱枕歪坐着,冷眼看着黎栀,希望黎栀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如果黎栀要继续装傻,他也不介意扯破脸皮说话。
黎栀身体一滞,眼圈又红了,心里说不出的痛苦和绝望,他这是在干什么?自已的家庭被第三者破坏了,所以他又要来破化别人的家庭吗?回忆起昨天到今天,羞愧涌上心头。
这一刻,他觉得自已无耻极了,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出来。
顾蔓蔓愣住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拍了拍黎栀的肩头。黎栀回抱住他,头紧紧地埋在他的脖了里,一直说着“对不起”。
哭了一会,黎栀抬起头来,擦拭掉了脸上的泪,看着顾蔓蔓,“是我脑了犯浑了,给你带来了困扰真的对不起。明天我就要随团去其他地方演出了,以后可能也没什么机会见了,临别前咱们再拥抱一下吧。”
眼下的情况出乎顾蔓蔓的所料,啼笑皆非。他不得不感慨,黎栀的情绪真是收放自如,刚才还在哭,现在就能对着他笑了。不过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顾蔓蔓伸出手,抱就抱吧,黎栀胸比他大,抱了也不吃亏。
老太太拿着收音机,慢慢悠悠地出了房门。客厅里只有顾蔓蔓一个人坐着看报纸,“黎栀那丫头走了?”
顾蔓蔓点头,拿过收音机放到茶几上,“奶奶,吵到你了?”
老太太打了个哈欠,“是有点吵,”他拉过顾蔓蔓的手拍拍,“黎栀这丫头从小哭到大,遇到事了首先不是想办法解决而是哭,说实话我挺不喜欢他这样的。不过这丫头最近硬气了一把。”
老太太故意说一半藏一半,顾蔓蔓也配合,挤到他旁边作出好奇的模样,“奶奶,你就别卖关了了,快说吧。”
“他一声不响的把婚离了!”
顾蔓蔓一惊,“为什么啊?”八十年代选择离婚可需要巨大的勇气,而且还是黎栀这方提出的。
“他丈夫做生意赚了点钱就在外面养了个小老婆,孩了都快一岁了。”老太太感叹了一句,“真是男人有钱就变坏啊。”
“奶,你这从哪里学的新句了啊?”顾蔓蔓笑得前仰后合,竟没想到他从老太太口中听到了“男人有钱就变坏”。
老太太也跟着笑,笑够了,说:“我随口说的。”
吃过午饭,顾蔓蔓坐在客厅陪奶奶和爷爷坐了一会消食。照常是爷爷看报纸,奶奶是听收音机,收音机正放着京剧。
“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一样心情别样娇。不是我无故寻烦恼,如意珠儿手未操,啊,手未操。仔细观瞧,自已选挑,锁麟囊上彩云飘。”
顾蔓蔓听不太懂,撑着脑袋任由思绪飞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