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的另一边,
蔡琰抹了把眼泪,先是冲着华翔行了个万福,才哭哭啼啼地开了口,
“华郎,你之前在华府上,为什么不跟琰儿说实话?”
华翔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蔡琰见他没有说话,便也闭嘴不再讲话。
他不想说,她便不再问。
蔡琰在案几之后坐下,从食盒里拿出几样小菜,又用伸手抬起了酒壶,往杯中斟酒。
等到华翔在她对面也坐下后,蔡琰抬手示意对方喝酒,便起身去了不远处的马车里,抱着她的琴过来,摆在了案上,专注地弹奏起来。
那琴声里,并没有太多离愁别绪的滋味,反而更多是天地悠远和时光绵长的味道,浑然不似送别。反倒更像是,两人特意相约了在此踏青一般,满是闲适恬淡的心情。
华翔在这样的琴声里微微闭眼,把从今天早晨第一次杀了人之后,便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下。
两人便只是这般静静地坐着,
她抚琴,他聆听。
一曲弹罢,
华翔睁开眼,举起了酒杯,向着蔡琰示意。
蔡琰便也抬起了酒杯,向着华翔举杯示意,浅浅泯了一口。
等着华翔喝完了第一杯酒,蔡琰又起身帮他斟满。
她再次坐下时,
纤长素手撩琴弦,尽把心事付瑶琴,
这一次,宛宛的琴声里,却又比先前多了一些的颤抖的尾声,深情款款又带着淡淡的忧伤,
好似是飘飘的衣袂,从盈盈的湖面轻柔划过以后,残留的微微余波,
又像是情人在耳边,细语呢喃着,不舍倾诉着……
华翔被这样的乐符包围着,心下也不由多了几分的悱恻。
他暗暗想着,
“要说起这调情的本事,
我原本以为,董媛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想到有人比她还勇猛,这是谁的部将?
咳咳,这是谁的女人?”
定睛一看,
“哦,原来是我华翔的……。”
琴声渐歇,
华翔主动抬起了酒杯,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把琴,应该便是大名鼎鼎的焦尾琴了吧?”
蔡琰掩口轻笑,
“此琴确实名为焦尾,乃是家父年轻时在吴地,一次偶然的机会,碰到有人在家里烧柴做饭。家父听出那木材燃烧的声音极为不凡,知道乃是一块做琴的良木,便从别人家的灶间,抢救出了这块燃烧到一半的桐木,并雕琢而成的琴。因材料有限,所以琴尾还保留着一部分烧焦的地方,故起名为焦尾琴。”
“后来,因琰儿自幼喜欢弹琴,家父便把这焦尾送给了琰儿。此琴确实音质绝佳,据家父讲,比之皇宫里的诸多名琴还要卓越。只不过,若要称其为大名鼎鼎,却有些夸大了……”
蔡琰微微羞红着脸,说道,
“难得华郎也是懂琴之人,若是喜欢,琰儿便把这琴,赠予华郎吧……”
“额……”
华翔闻言,哑然失笑,
怎么,你们大汉的人,都这么豪横的吗?一言不合,就先送为敬?
先是我那便宜的领导董胖子,送了我把七星宝刀。
然后是我那便宜的义兄吕奉先,哭着喊着要送我赤兔马,
怎么,现在我这便宜的女朋友……
咳咳,
怎么,现在我这珍贵的女朋友蔡琰,又要送我焦尾琴?
虽说,这把琴乃是中国古代四大名琴之一,搁在21世纪,也算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了。奈何,我也不会弹琴啊。
这又不是在电脑游戏里,拿到了这种史诗级的装备,便能绑定个什么全球服务器,具有唯一属性的限量版绝世技能。就好比,那什么青索剑、紫郢剑一样……
咳咳,串台了。
所以,
弹弹琴什么的,就算了吧。能和蔡琰谈谈情,已经很好了……
见华翔闻言一愣,在那里笑着摇头,
蔡琰噘着嘴,有些委屈地说道,
“华郎缘何发笑?琰儿乃是认真的,此琴虽非是什么名贵的金玉宝物,却也是家父精心所制作的乐器。这些年来,琰儿对它也是宝贝得很,轻易不会拿出来给人弹奏的。更何况,还是拿出了我们蔡府……”
“咳咳,”
华翔止住了笑,正色说道,
“琰儿你的一片拳拳心意,华某当然是懂的。只是这么好的琴,真要是落在了我这般的俗人手里,岂不是宝珠蒙尘、暴殄天物了?”
蔡琰听到华翔说,他懂她的心意,登时又羞红了脸。等到听他说,他是个俗人,又忍不住红着脸反驳道,
“才没有呢!华郎如此大才,又岂是俗人?更何况,琰儿的琴声,华郎你,听得懂……”
眼见着面前佳人那副秀色可餐的娇羞模样,华翔忍不住有些口干舌燥,便只好举起了酒杯,权做掩饰,
“我们不说这个了。总之,这琴还是留在琰儿你的手里比较好,你负责弹琴,我负责和你谈情,都挺好的。哈哈……来,我们喝酒!”
蔡琰虽然没听懂,他说的弹琴和弹琴之间,究竟有什么分别。但还是顺从地举杯,又浅酌了一口。
见华翔喝完酒,自己就给续上了一杯,她便没有起身,而是又把手放在了琴上,说道,
“方才弹了两首曲子,这第三首,便是因华郎你出征在即,琰儿特意谱了首曲子,送给你的。愿华郎你此去鲁阳,能够得胜归来。”
华翔轻叹,
“唉,取胜,谈何容易啊……”
“一定可以的。”
蔡琰微笑着看向他,
“蔡琰相信,以华郎你的无双勇武和超世才学,此番定能逢凶化吉、得胜归来。到时候,琰儿还来此地,为你接风洗尘……”
“呵呵,”
华翔苦笑道,
“那孙坚号称是江东猛虎,又是兵圣孙武的后人,麾下还有数名骁锐善战的武将,岂是什么土鸡瓦狗之辈。”
“琰儿知道,那孙坚必是不好对付的。但是,从华郎你先前所作的诗里,琰儿更能看出来,华郎你才是真正胸藏天地、气吞万里的当世豪杰。所以……”
蔡琰坚定地说道,
“琰儿相信,不出数日,必能在此,亲眼见到你胜利班师的赳赳英姿!”
华翔喃喃自语着,
“呵呵,因为相信,所以看见吗?”
“对啊。”
蔡琰点头,一脸理所当然,
“不然呢?”
华翔思绪复杂,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抬起了手中的酒杯。
下一刻,
激越的琴声拔地而起,有振奋人心的力量,从蔡琰的指尖,通过琴弦,传到了华翔的耳中。又从他的耳朵里,传递到了他的脑海里,胸腔中。
那力量源源不断、层层递进,如战鼓般在他的心房震荡,又在的他的脑海中,激荡起澎湃的潮汐!
……
琴音渐低,那被它激荡而起的力量,却在华翔的心中延绵不绝。
“哈哈哈,好!”
华翔大笑着仰头,把手中的酒一口灌下,便起身,向着蔡琰拱手,
“多谢琰儿此曲,为华某扫清了心中的阴霾。”
蔡琰也站了起来,微笑着向他还礼。
华翔便冲着蔡琰点了点头,转身上马,高声诵道,
“琥珀美酒水晶杯,欲饮瑶琴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首诗,就当做是华某收了琰儿你的那首曲子后,拿出来的回礼吧!”
言罢,
华翔便拍马,追着远方的军队去了。
……
望着华翔远处的背影,
蔡琰轻声复述着,
“琥珀美酒水晶杯,欲饮瑶琴马上催……”
慢慢地,
蔡琰的秀颜变了色,明眸之中,惊疑不定!
这一首,岂止是好诗!
这首诗,它竟然是……
闻所未闻的,七言诗?!
蔡琰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
只一瞬间,
便有激动的泪水,奔涌而来,夺眶而出!
她喃喃自语道,
“今日,此地,华郎你竟然信手之间,信口一吐……便开了一派之先河!”
“华郎之才学,当真是令琰儿……高山仰止!”
……
那一年,蔡琰刚刚十七岁,她的感情宛转而纯真。
尚未出阁的她,不会直白地表达,也不敢大声地对心上人说爱。
但是,
她却会为了心爱的男人,城外摆琴、谱曲相送,
并把这一场相送里,他信口吟出的那一首壮丽诗篇,默默镌刻在脑中。
并在很多年以后,亲手录入史书之中,供无数的后人,品读、遥想、赞叹、膜拜!
“华郎,我相信,你一定会凯旋的,我……等你!”
……
路对面,
董媛不远处的一张马车上,
小玉掀开了马车的窗帘,偷偷地向外张望着,
“哼,醉卧沙场么……”
她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她从相国府上接了华都督,回府的马车上,他醉卧在她怀里,还蹭了几下的样子,
小玉通红着脸,轻轻啐了一口,
“华都督,虽然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坏。但是,你一定要好好地回来啊,小玉……等你!”
……
不远处,
在华翔没有看到的围观着的无关人员中,
“琥珀美酒水晶杯”?
貂蝉躲在人群之中,美目之中,满是惊讶,
这句诗里所描绘的场景,不正是……我与华都督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接吻的,那一夜吗?
貂蝉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她伸出手来,捂住了脸颊,
“原来,那一夜,对他而言,也是一样的印象深刻呢……”
远方,
马蹄声渐远,
貂蝉踮起脚尖望向华翔背影逐渐消失的方向,
目光之中,满是坚定,
“华都督,蝉儿相信,你一定会凯旋的,我……等你!”
……
夕阳没入远山,
暮色四隐,
天地之间,
黑暗轰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