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虎牢关,
细密斜雨织就的天地间,
厮杀声与血腥气,将视野里的一切,都压得昏暗。
关内,
“能站起来的,列队,都列队!”
骤然间,一声高亢的叫喊声,打破了伤兵营里,原本压抑着的一片呻吟。
躺在床上,靠在地上的伤兵们纷纷扭头,看向门口。
那里,浑身湿漉漉,大口喘着粗气的臧霸掀开了门帘进来,大声地吼道,
“现在还能站起来的,骨头没断的,都过来列队。拿好你们的兵器,准备上关!”
虎牢关上,
吕布终于渐渐感到了兵力有些捉襟见肘,于是那些受了轻伤的士兵们,便被安排了再次站上关口,与进攻方的关东联军,再次拉开了厮杀的血线。
关下,
有一排排穿着半身铁甲,举着厚重盾牌的身影,开始在关东联军的营帐前列阵。
然后,他们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化作雷鸣,如掀开了巨浪一般,狠狠地拍打在前方的雄关之上……
虎牢关上,
进攻方与防守方的来往博弈,已经进行了几日,攻防之势是从一开始就固定了的。
即便是昨日里,在袁绍的盛怒之下,曾经有过那么几个时辰,关东联军加强了进攻的力度。其实,那也不过依然是你攻上来,我打下去的相互拆招。
到得今日,许是关东联军在先前的进攻里,已经基本上摸清楚了虎牢关的强弱之处。他们终于按捺不住,开始派出了手下更加精锐的士兵。这一点,从那显而易见更加精良的装备上,便能够看出来。
吕布当然是看得出来的,但是,他委实也没有更好的应对法子了。毕竟,双方在军队人数上的优劣态势,是战役甫一开始便确定了的。
这就譬如下棋,双方现在已经完成了开局的布子,眼下棋盘上的局势,开始渐渐演进到了中局谋势的阶段。而当对面并没有下出一些冒险的招式,只是走着堂堂正正的棋路向你攻来时,你其实也只好用最正统的方法,去接下对方递过来的拳头,或者,是刀子……
客观来讲,现在虎牢关上的守军,大部分是董卓从凉州带来的嫡系部队,少部分是原本属于并州丁原的部属,这些士兵在战争意志、战斗意识、搏杀技术上,都不算是太弱。
只是,吕布会在某个瞬间,暗自轻叹上一口气,“若是麾下皆是我在并州亲自训过的士兵,难说,这场仗会好打上那么一些……”
在吕布的眼里,精锐的军队,若只是士兵个人足够厉害,或者只是能够令行禁止,是显然不够的。能够按照主将的意愿,在战场上实现如臂所指般掌控的部队,才是他吕奉先想要的精锐。
当然了,叹气归叹气,仗,还是要继续打下去滴……
吕布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原本属于并州的那些军队,早在自己杀了丁原,投靠到董卓麾下时,便早已被对方给彻底打散,掺进了原本凉州的军队里。
董卓这么做,本也是情理之中的做法,吕布自然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毕竟,天下人皆以为他吕布杀了丁原,是向董卓纳了个投名状。他吕布自己却是清楚的知道,杀丁原固然是必不可少的内容,但其实那个真正的投名状,却是丁原所掌控的数万部队,以及……整个并州。
盖因为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以在后来,当董卓愿意让原本在并州就属于自己的几名下属继续跟着自己,并且允许他继续掌控着七百陷阵营时,吕布才会心悦诚服地在董卓手下,继续当那乖巧的“干儿子”。
这其中逻辑本也简单,自己带着丁原积攒下的偌大家业,投奔了董卓。董卓接受了自己的效忠,干儿子也认了,官职也升了,原本的嫡系部曲,也并没有因此打散。这些,已经是莫大的善意了……
至于外放到下面的郡城,如胡轸、牛辅那般独掌一军,却是除非董卓已经万分信任你,把你当做了亲人一般看待,才能够实现的了。
吕布自知,董卓是在意自己的,却也没敢想着,自己刚刚投奔了对方不久,便能获得董卓如对待胡轸那般的待遇(人家胡轸可是跟着董卓出生入死了好几十年的老兄弟),或者,如对待牛辅那般的待遇(人家牛辅可是董卓的大女婿)。在这样的语境里,能够打仗,或者会打仗,反而未必是能够独掌一军的必需条件了……
也盖因为知道了这其中的核心要义,所以吕布对于身为董卓二女婿的李儒,那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因此,他对于自己能够获得虎牢关主将这样的关键位子,也是真的发自了内心,感谢华雄的。若非有了华雄的助力,他自己也不知还要空耗多少的岁月,才能获得那董卓真正的信任……
当然了,
吕布心中这些纷扰的思绪,与虎牢关当下的战事,是没有什么太大关系的……
而与眼下这防守虎牢关有关系的一些东西,却是之前,吕布所一直不太愿意去动用的办法。
只是到了如今的局面下,却已经是即便无可奈何,也要使用一下了……
吕布伸手抹了把湿漉漉的脸,又挥手甩掉了那些沾在手上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的东西。
他扭过头,挥手唤过身边的高顺,附在对方的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
不久之后的一段时间里,
虎牢关下的关东诸侯们惊喜地发现,对面那先前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的防守阵型,突然在不知不觉间,有几处,好似是破了个洞……
那感觉,就好像是其他的地方一样是坚硬的如钢铁一般难以攻破,这几个地方,却轻轻松松便能够击破,进而让我们一方的步卒,得以登上那虎牢关的城墙!
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
有了如此良机,袁绍岂能放过?
于是,他果断地又把手下的几只嫡系精锐,投入了战场。
为了本次能够成功地夺下关口,袁绍不但叫过来即将攻城的三个曲长,许下了重利的同时,又面命耳提了一番,
甚至,他还调集了所有的投石车和箭台,向着虎牢关上那几处防守薄弱的地带,狠狠地倾泻了一番巨石和箭矢,权当为自己的嫡系攻城,提供有力的空中支援。
很快,
那被袁绍寄予了满怀期望与衷心期待的千余名嫡系精锐,便怀着视死如归的豪迈,踏着果决的步伐,喊着嘹亮的口号,在拥簇的人群里破浪前行,向着虎牢关杀了过去。
不久之后,
他们不孚袁绍所望,不但率先登上了虎牢关,甚至,他们还成功地在关上,开辟出了本次战役以来,作为攻城一方所能获取的最大块空地!
在那大概是一两炷香的黄金时间点里,虎牢关下人头攒动,人人奋勇攀登,个个悍不畏死!几乎每一个攻城方的士兵都知道,能够在虎牢关上成功地站住脚,对于他们而言,意味着怎样重大的战局扭转……
当时,作为关东联军一方的十七名诸侯中,甚至有十二三个,都已经兴奋到,亲自冲到了战鼓下,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玩命地为自己一方的兵士,擂着鼓助威!
然后,
那大概是一两炷香的黄金时间,悄然流逝了……
当吕布看着手下的士兵,把攻城方最后一名站着的士兵,几乎扎成了马蜂窝,又一脚踹下了虎牢关后,
他喘着粗气,扭过了头,跟身边一样气喘如牛的高顺说道,
“你去跟其他人,都再说上一遍,接下来,咱们还这么打。主动放人进来,然后……”
“捏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