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着……”
孙坚的眼神里带着玩味，扭头和身边的程普说道，
“他们这是到了现在，才想了起来……要好好抵抗一下吗？”
……
梁县去往陆浑县的山路上，道路开始变得泥泞，
所幸，
从一段蜿蜒迂回的盘山路拐出来之后，眼前的路终于开始变得宽大，这是两座无名山峰之间的无名山坳，却也让在山间走了许久的人，得以在此开阔上几分视野了。
此时，
在这片难得平坦而广阔的平地上，有山间清冽的风吹过，天气生冷生冷的，浸入骨髓里。
在这山里，连春雨，居然也变得冰冷刺骨了一些……
孙坚率先止住了马，在他的身后，程普、黄盖、祖茂，相继停下。
随后，有着庞大人数孙坚军，静静地停了下来。
孙坚没有下令之前，他们便静静地矗立在春雨里，显示出了极好的军事素养。
在他们的前方，
这山间难得一见的一片空地上，华翔正在努力地约束着溃败成一盘散沙的凉州骑兵们。
然后，在一声又一声的急促号令中，这些凉州军再次排成了整齐的队列。
有趣的是，这一次，他们排成的队列，并非是便于防守的鱼鳞阵或者冲轭阵，而是便于进攻的……锋矢阵。
诡异的是，
纵然是打遍了荆州与江东罕逢敌手，也算是见惯了世面的孙坚，却也从来没有遇上过眼前的这种情况。
明明是在更适宜马战的原野上，已经被自己堂堂正正地击溃过了。
甚至，
明明是占据着守城的有利条件，对方在梁县，都能眼睛都不带眨地，毫不心疼的直接就弃城而走，好像是不屑于占了便宜之后，再与自己打仗似的那种地主家的傻儿子，主打的就是一个壕气……
现在，
在这骑马都费劲，跑马都吃力的湿软山洼里，对方，摆出了箭矢阵型？
这是打算，趁着自己这边来不及组成便利的防守阵型，生吃己方一波的节奏吗？
难道真的是……到了现在，才想起来要好好抵抗一下吗？
不得不说，
华翔的这波骚操作，愣是让孙坚军里的一个人都没有看懂。
于是，便是在一片难堪的沉默里，
孙坚军眼睁睁地看着对面彻底完成了阵型的编排，乍一看，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而站在凉州军箭矢最前方的，赫然就是祖茂先前提到过的，那个当真是有着几分本事的，光头小子……
至于华翔，则率领了寥寥可数的几个骑兵，远远地坠在凉州军阵的最后面。
“击破敌军，誓死不退……”
“击破敌军，誓死不退……”
“击破敌军，誓死不退！”
在凉州军整齐而嘹亮的三声呐喊里，有着令人热血沸腾的力量。
三声呐喊之后，整个山坳之中气氛庄重而肃杀，那是一种，正经且严肃的安静。
看来，
眼前的这些凉州的败军，是真的准备，要攻过来了……
“额……”
程普擦了擦脸上细密的雨水，哭笑不得地说道，
“难说……对方是觉得，他们组好了阵型，我们没组好，以逸待劳，能占些便宜？”
祖茂不屑地哼了一声，
“切，口号喊得倒是不错。真要有本事打得赢咱们，何至于一路溃败到了这里？”
黄盖则是皱着眉，犹疑地说道，
“对方这看似徒劳的抵抗，未免也来得太晚了一些。难不成……有诈？”
“嗯……”
孙坚点了点头，冲着祖茂挥了挥手，
“不管怎样，都到了这里了，总要打过才知道的。祖茂，你就……去打打看吧。”
片刻之后，
当凉州军向着这边发起冲锋时，祖茂便领着孙坚军的骑兵，也朝着对方的队列，对冲了过去……
起初，
眼见对方气势汹汹扑过来的样子，孙坚军的骑兵们也是有些心中忐忑的，然而军令已下，祖茂将军又冲锋在前，却也没有办法了……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们心中的忐忑也已经升至顶点。此时，没有伏兵冲杀出来，也没有什么陷马坑或者机关陷阱。在双方相向冲锋的呐喊声里，作为两边骑兵阵型最前方的那个点，典韦与祖茂之间的距离，在迅速的拉近！
眨眼之间，祖茂挥舞着长枪，对上了高举着双戟的典韦……
两边的骑兵歇斯底里的呐喊着，冲撞的锋线转瞬即至，他们都在努力地朝着前方，向着对方的骑兵……
挥出了刀锋！
……
公元190年，春。
已经是接近了夏天的日子，阴雨的天气持续笼罩着虎牢关。
关门依旧紧闭着，
整个雄关的气息，
昏沉且压抑，
喧闹而窒息。
关外，
关东诸侯的士兵们几乎铺满了所有的空地，从天空的视角俯瞰下去，仿佛是在大地之上，密密麻麻地铺上了一层黑色的蚂蚁。偶尔有露出了红色的地方，那是，战死了许多人的地方……
这副场景，若是有密集恐惧症来此，可能只需要看上一眼，便足以，令他作呕了……
眼下，
关东联军这般高强度且不间断的攻城时间，已经超过了两天。
他们，
好像是疯了……
喊杀声震彻了关上关下，飞蝗般的飞石与细雨般的箭雨，在同样密密麻麻斜织的春雨里，漫天飞舞着。
关下，兵锋延绵不绝。关上，亦是人头攒动，无数的兵士在呼喊声里奔行就位。
又有一处关口失了守，关东联军的攻城队便如蝗虫一般从云梯上涌了过来。
吕布指挥着生力军飞快地堵上缺口，他自己也准备杀过去的时候，高顺已经领着陷阵营，直扑了上去。
“冲锋之势，有进无退！”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高顺带头大吼着陷阵营的口号，与身后数百名陷阵营的重步兵组成了钢铁般的打桩机，不断地夯进关东联军的攻城队里。
上百个如雪花般的刀光在锋线上飞舞着，鲜血爆裂、断肢飞溅……
虎牢关上的围剿，只在这甫一交锋的瞬间，便就将这场战争的场面，拔升了到最为惨烈的层面。
“把敌人主动放上来，然后再围杀……”
这种方式用起来，确实比较节省守城的资源，也能够更加高效的发挥出守城一方精锐兵力的作用。但是……伤亡却也是在成倍增加的。
今日一早，当华雄失了梁县消息传来。第一时间，吕布便已经猜到了——
“对面，肯定会发动更加丧心病狂的攻城举动了……”
不幸的是，吕布猜对了。
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硬生生地接下，对方那势大力沉的一波又一波攻击。
守关守到了此刻，他也想留下一些生力军的。但是，一切的保留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到了此时，还想着保留任何一分力量的，那其实，已经无异于，是自取死路了……
……
关东联军这边，
袁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边的攻城队又一次攻上了虎牢关，然后，又一次……
被硬生生地给杀了回来。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啊！”
袁绍咬着牙，再一次下达了不惜一切代价，攻上虎牢关的命令。
“你们，给我上人，给我……再上人！”
甚嚣尘上的战场后面，人流如潮的联军营地里，
乍然响起了一声，
袁绍那似怨愤、似狠戾，又似是癫狂的怒吼声，
“快！快给我，拿下虎牢关啊……来不及了！真的要来不及了，孙坚快要杀到洛阳了……冲啊！你们都给我往上冲，往死里，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