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央，乌云正在逐渐散去。
头顶之上，越来越多的星辰，开始顽皮地眨着眼睛……
蹬蹬峡，
山坡下，
当第一块如磨盘大的巨石，如雪崩般猛然间坠下来时，对于身处其中的大部分孙坚军而言，恐怕没有人能够料到，
只是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后，周遭的一切，便会彻底沦为了惨绝的人间炼狱。
其实，
在连绵大约一两里的悠长峡谷里，那些巨大的石头们如冰雹一般轰隆隆掉落下的时间，前后也不过就是几个呼吸之间。
但是，
当眼睁睁地看着身边不远处的同袍，可能是几个，也可能是几十个人，正因为疯狂的奔马而无处躲藏，人与人之间，密集地拥堵在狭小的空间之中……
下一刻，
不过是几声轰然的响声，尘土飞扬之间，那些上一刻还活生生在面前叫喊着的人，就变成了躺在地上的，一大摊子烂泥……
又有几个人，能够在猝然亲临了这样的场景之后，还依然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上级的命令？
山谷之中，
几乎所有的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他们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不知道什么是含义的词句，一个个如发了疯一般，在局促的峡谷里四处奔跑着。
左右皆是陡峭的岩壁，头顶上那些高耸着的石头，也不知会不会在下一刻再次猛然间砸落下来，身处其中，似乎……只有向前跑或者向后跑两种可能。
然而，脚下的路却并不平坦，身边犹有惊马在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着，其他人也正一样发了疯的……在夺命狂奔着。
路只有这么窄，想要活命的话……
唯一的可能，便只有亲自出手，为自己拼搏出一条活路来了。
……
不知道是谁砍出了杀向同袍的第一刀，也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真的发了疯。
不过，不重要了……
如果说当爆炸之时，被巨响和剧震所惊动的，更多是那些马匹，人群还只是因为感觉到了慌乱，而显得有些骚乱而已。
那么，
当重达几十吨，也有可能是几百吨的石头，在极短的时间里，向着狭小的山谷里，毫无差别地倾泻了一遍之后，山谷里则的的确确是，已然彻底沦为了尸山血海的修罗场……
几乎每一个人都在亡命奔逃，几乎每一个人，都在为了争取到哪怕一米的领先优势，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拔刀，然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着前方挥去……
这一刻，
什么军令如山，什么袍泽之情，都不如最为原始的求生本能有用。
“向前，向前，向前！”
“拦我的路，砍死你啊……”
“冲出去，就能活命了……”
“哪怕是死在了凉州军的刀下，也好过活生生地被石头给砸成了肉泥，要来得痛快……”
无数孙坚军的士兵们怀着这样的想法，如一窝蜂般，拥堵在了冲向山坡，或者冲向谷外的狭窄峡谷里。
随后又因为拥堵，爆发了极为惨烈的相互火拼。
不过短短的盏茶时间，孙坚军因为火拼而死亡的人数，便远远地超过了，从第一声爆炸声响起，直到最后一颗巨石落下，而被疯马撞死，或者被石头砸死的人数。
……
孙坚脸色惨白地站在山坡下，眼睁睁地望着面前惨绝而混乱的场面。
他所在的位置相对安全，巨石坠落的时刻，又已经在身边聚集起了一批贴身护卫，自然没有被那第二波的巨石所影响。
然而，
这个，也不重要了……
孙坚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手脚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着。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下的士兵们，如发了疯的猛兽一般，拔出了刀，向着自己杀来。
幸而有黄盖和祖茂在，他们领着仅存的没有哗变的护卫们，拖着孙坚爬上了一块大石头，然后死死地拱卫在孙坚的周围。
只是，
此刻那些山坡上的凉州军正在做什么？
已经没有人，还来得及去考虑了……
……
孙坚所在的那块大石头周围，几十个护卫在祖茂与黄盖的带领下，犹如惊涛骇浪里的礁石，纵然遭受着冲击，却神奇地并没有被吞没掉。
实际上，
那些组成了惊涛骇浪的士兵们，与其说是主动的，倒不如说也是被人潮裹挟着，越过了孙坚和他的护卫们，然后向着山坡之上漫延了过去……
“杀！”
“杀！”
“杀……”
三声嘹亮的口号，在山坡之上响起。
只是几百人整齐的呐喊，竟然盖过了山坡下几千人的嘈杂……
“轰！”
“轰！”
“轰……”
整齐如一的马蹄声，在山坡上响起。
只是几百骑踏出的步伐，竟然宛若千军万马在奔腾……
孙坚霍然转头，将目光投向了山坡之上，
随后，
在他的视线里，由五百飞熊军所组成的重骑兵方阵，踏着越来越急促的沉重步伐，直勾勾地向着山坡之下的人潮，
杀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