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在瓷碗里散出光芒，哔哔啵啵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名叫貂蝉的少女坐在案几前，小心翼翼地把几个小瓷瓶里的香水倒出来，一一嗅过之后，又兴致盎然的混合在一个小盘子里，乐此不疲的分辨着其中的味道。
名叫张绣的少年在不远处，百无聊赖地靠着墙角打瞌睡。
小小的房间里，灯光是温暖的，气氛是娴和的。
某一刻，
少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
“蝉儿……”
张绣苦着脸说道，
“你从下午开始摆弄这几瓶香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你看外面，天都黑了很久了。”
“啊？”
貂蝉从案几上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看了看窗外，露出了娇憨的笑容，
“居然都过去这么久了……”
“是啊，咱们是不是该回洛阳了？”
“回去啊？”
貂蝉偏着小脑袋想了想，情绪忽然间有些低落，
“可是……华哥哥都还没有回来呢。”
“切！蝉儿你干嘛非得等我义父回来啊？他不回来，咱们走咱们的便是了……”
张绣不满地说道，
“你看你今日在这庄园里呆了一整天，又是陪着华夫人聊天，又是帮着小薇记账……现在倒好，居然无聊到一个人窝在这里玩香水了！”
“不无聊啊……”
貂蝉把玩着手里的小瓷瓶，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两个小小的月牙儿，
“蝉儿觉得，这个香水很神奇呢……居然会有那么持久的香味，而且还有好多不同的味道……”
“哼，无聊死了……”
张绣嘟囔了一句，随即忍不住说道，
“蝉儿你看外面……月光很漂亮的，不如我骑马带你出去兜兜风……我跟你说，我的骑术可好了，在凉州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在一起比试，他们都没有我快！”
他转过身，拉开了房门，
月光照射进来，少年那张本就俊俏的脸，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对！就是这样……这里离洛阳很近的，不如我骑马带着你，咱们快马加鞭……最多半个时辰，咱们就能回到洛阳了。然后……”
张绣眉飞色舞地说道，
“然后我带你去逛街！对，我知道洛阳城里有个地方，在南市……那里有卖好吃的，还有胡商！你听我说，那些胡商会卖一些稀罕的物件……”
少年越说越激动，神采飞扬的挥舞着手，
“走呀，蝉儿……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咱们现在就出发，很快就能到了……”
“张绣，我不去。”
貂蝉放下了手里的小瓷瓶，冲着门口的少年挥了挥手，
“你要去的话……你现在就去吧。我要留在这里，等着华哥哥回来的……”
“为什么啊？蝉儿你为什么非要等他回来嘛，他又没说要你等着……”
张绣满脸的不解，
“再说了，就算是你等到他回来了……又能如何？我义父他……他又不会花心思陪着你玩。还不如……不如让我陪着你出去……真的，蝉儿，很有趣的！”
“张绣！”
貂蝉的脸色冷了下来，
“蝉儿刚刚说过了，你要去你就去，不要在和我讲这些了。”
“可是……为什么啊？蝉儿，你听我说……”
“张绣，我再说最后一遍，以后不准你叫我蝉儿！”
“额？”
张绣愣了一下，
“可是，我看他们都这么叫你啊，华夫人，我义父，小薇姑娘，甚至胡车儿……”
“对啊！”
貂蝉理所当然地点头，
“别人都可以这么叫，唯独你张绣，蝉儿不准你再叫我蝉儿！若是你以后还敢这么叫我……”
貂蝉气鼓鼓地说道，
“那么，我以后便再也不理你了！”
“所以……”
张绣觉得胸口那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上了，就是……气不顺！
“所以别人都叫得，我张绣就叫不得，对吗？”
“对！别人都可以，你不可以！”
“蝉儿……”
张绣艰难地吸了口气，他咽了口唾沫，满嘴苦涩地开口，
“昨日在你家府上，我专门去采了许多的花送给你，我以为你会明白的……真的，蝉儿知道吗？我愿意为了你……”
“好了，你不要再讲了！”
貂蝉从地上站起来，走到了张绣的面前，
如练的月光倾泻在少女的脸上，那柔美弧度便泛起了洁白光芒，骤然间，便为她平添了几份神秘又圣洁的色彩，宛若谪落人间的仙子一般出尘……
张绣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貂蝉，
那一刻，只一眼，
少年便沉沦在了少女的绝美容颜里……
然而，
下一刻，
少女的朱唇轻启，说出来的话语，却如寒冬腊月里，草原上的暴风雪一般，令他感到了彻骨的冰冷，
她说，
“张绣，请你明白……你究竟在想什么，你的心意如何，蝉儿从来也不在乎的……蝉儿一点都不会在意这个，因为，毫无意义……”
“蝉儿只在乎，华哥哥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回来以后见到蝉儿在等着他，会不会觉得开心……”
“你问蝉儿明不明白，张绣，你又明不明白呢……在蝉儿的眼里，是看不到你的，蝉儿只看得见华哥哥一个人而已……”
“张绣，蝉儿说的话，你明不明白？”
……
月光，仿佛变成了刀子……
一刀一刀从天上落下来，一刀一刀地，深深扎在了少年的心上。
“哦……好……我明白……明白了……”
少年咬着牙，重重地点头，扭头就往外面走去，
他走得很急，步履间满是仓皇与悲怆，甚至还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倒了……
很快，
院子外面便传来了响亮的挥鞭声，有战马因为吃痛而嘶鸣了一声，
然后，
便是急促远去的马蹄声了。
……
夜，凉如水。
某个角落里，华翔叹了口气，
“唉……”
随后，
他苦笑着从院子的阴影中走出来，径直走到了貂蝉的面前，轻声问道，
“蝉儿呀，即便是真的不喜欢他，你又何必……说出这么绝情的话语呢？”
“华哥哥……你都看到了？”
貂蝉抬起了头，小脸上是两行清晰的泪痕，
“蝉儿猜得到他的心意，可是蝉儿并不愿意接受他。若是为了他的感受而迁就，这份迁就便会让他有想法……有了想法，他便会又想要得寸进尺，以为蝉儿也是喜欢他的……”
“蝉儿害怕，他一旦有了想法，那想法便只会越来越强烈，到了最后……若是终究得不到，总是会痛苦的……”
“那么，还不如当断则断。趁早让他死了这心，能彻底断了这念头，也是好的……”
“蝉儿，你的意思我明白……”
华翔点了点头，却又轻声说道，
“只是，我觉得其实张绣这小子，条件还蛮不错的，他长得不错、武艺也好、家世背景也还可以……而且，他对你确实是一片真心……或许，你不妨可以试着和他相处一番试试。”
“你知道吧，华某有一项超能力，咳咳……是能够看到一个人的未来。真的，你别笑……”
“这个张绣呀，命还算是不错的，将来他跟了曹老板……咳咳……”
“总之，张绣将来混得还算是可以的，你若是能和他在一起，其实……这一辈不会太差的。”
貂蝉原本站在那里，正认真的听着他说话，到了此时，却是扑哧一声笑出来，
“华哥哥，你若是真的有这份本事，你帮蝉儿也看看呗？你看蝉儿的未来，能不能心想事成呢？”
月光里，
少女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看向了他……
那眼睛里还含着先前的泪水，却又带着几分的俏皮、几分的真挚、几分的纯情，还有几分炽热的光芒。
“啊？这个……”
在这样的眼光里，华翔几乎也要沉沦下去了。
下一刻，
他却转过了身子，好似毫不在意一般，用力的挥了挥手，嘴上却轻描淡写地说道，
“蝉儿，你看这也很晚了……走吧，我该送你回去了……”
身后，
少女依旧眼光灼灼地望着他，痴痴地应了一声，
“好的呀，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