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蝉儿?”
华翔眨了眨眼,颇为意外地问道,
“你怎么会在船上?”
“咯咯……”
貂蝉见他如此惊讶,便捂嘴笑道,
“刚才华哥哥你从山坡上一路跑下来,蝉儿便随着你一起上了船,只是方才你太忙了,才一直没有注意到人家。怎么样……”
貂蝉得意洋洋地问道,
“华哥哥,蝉儿是不是很机灵呀?”
“额……你当时便上了船?”
华翔有些怀疑地摇头,
“没道理啊,那么久的时间,我怎么可能会没有发现你?”
“嘻嘻,蝉儿就是那个时候上的船。”
貂蝉俏皮地冲着一边的陆仁佳努嘴道,
“华哥哥你若是不信,陆大哥可以为我作证的……”
见华翔把问询的眼神投向了自己,陆仁佳没有说话,只是板着脸点了点头。
“好吧……”
华翔扶额,无奈说道,
“蝉儿,你赶紧下去吧,眼下黄河北边的战事还没有打完,难保不会有什么歹人潜伏在附近……总之,你赶紧下船去找我娘,这里不安全!”
“切……才不呢!”
貂蝉嘟着嘴说道,
“华哥哥你骗人,明明北岸渡口边的战事已经打完了,皇甫叔叔领着典韦和胡车儿,正撵着那些坏蛋到处跑……哪里会有危险?再说了……”
她突然眯起了眼睛,像个狡诈的小狐狸一般,上下打量了华翔一番,才又笑着说道,
“即便是真的有危险,华哥哥你可是凉州第一勇武!蝉儿呆在哪里,怕是都不如呆在你的身边安全吧?华哥哥……”
貂蝉突然凑近了华翔,伸手揽住了他的胳膊,又扬起小脸来,满怀期待地认真问道,
“华哥哥,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了,你一定会保护蝉儿的,对不对?”
“额……”
华翔只低头看了貂蝉一眼,便被她那灼灼的目光所撩动,突然间还有些脸上发烫了起来。
他有些慌乱地躲开了那目光,转而望向渡口,好似是要在渡口边的人群里搜寻什么一般,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个……咳咳,华某自然……自然是会不顾一切保护你的。”
“嘻嘻……我就知道!”
貂蝉依旧揽着的他的胳膊没有放,还把头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才像是叹息一般喃喃说道,
“蝉儿就知道……华哥哥你一定会保护我,不顾一切的……保护我……”
“这个……”
华翔有些尴尬地咧嘴,扭头瞅了身边的陆仁佳一眼,这家伙双手抱胸,如老僧坐定一般,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华翔便只好又移开了目光,把视线投到了这个不算太大的渡船上。
“唔……这个船上居然一共有十几个船夫,而且个个看起来都挺年轻的样子……”
华翔努力转移着注意力,努力让自己忽略,此刻自己的胳膊肘正紧紧地顶着少女胸前的某处柔软,
“嗯……这些船夫虽然穿得破破烂烂的,但是一个个看起来……居然体格还挺健壮的样子……”
突然,
少女的一声惊呼,打断了华翔的思绪,
“哎呀!华哥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咳咳,我这是,这是……”
华翔大囧,尴尬地、徒劳地解释道,
“晒的,我这是晒的……太阳太热了……”
他的话,
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完……
……
下一刻,
异变突起!
华翔只觉得脚下陡然一震,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向着侧方倒去。
“啊!”
身边的貂蝉惊叫了一声,她在猝不及防间,也向着一边倒去。
那一刻,
华翔来不及去思考什么,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向着貂蝉伸手,一把朝着自己怀里拉过来。
“砰!”
他才刚抱住貂蝉,后背已经重重地撞在了甲板上。
随即是翻滚,
在惯性的作用下,华翔抱着貂蝉在甲板上咕噜咕噜转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了下来。
“额……”
他甩了几下头,等有些发昏的脑袋清醒了一点,便急忙查看怀中的貂蝉的情况。
还好,小丫头除了脸色有些煞白外,并没有受伤。
华翔刚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得头顶不远处,有人“啪啪啪”鼓掌的声音传来。
他眉毛一皱,正欲起身时,几柄闪着寒光的长枪已经怼到了眼前。
那个鼓掌的声音还在继续着,有个得意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佩服,佩服呐……华雄大人你不亏是洛阳城中出了名的色中饿鬼,都要死到临头了,居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保护自己的女人……在下佩服,佩服……”
循声望去,
映入眼帘的,不正是那个船家的脸?
“船家,你这是何意?”
华翔说着话便要起身,才刚一动,那几杆长枪便又逼了过来,
“呵呵……”
华翔慢慢坐起了身子,举起双手示意对方不要冲动,口中还在说着,
“若是对收费不太满意,我们可以再谈谈嘛……船家你开个价吧,华某……绝不还价!”
“收费?我开个价?”
那船家挑眉,正打算说上几句什么。
南岸的渡口那边,此刻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不对劲,便七嘴八舌地叫嚷了起来,
“快看!快看……船开走了,开走了!”
“华州牧呢,为什么坐在船上……”
“天哪!那些人拿着武器,这是劫匪,劫匪呐……”
“救命啊!救命……有人要杀华州牧!”
……
熙熙攘攘的叫声里,
渡口的百姓们很快便乱作一团,一个急惶地叫嚷着,却也只能站在那里,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乱转。
这个时候,那两艘渡船已经远离了南岸,几乎已经划到黄河的中间,正加速向着下游行驶着。
当是时,
渡口边上陡然冲来了两道人影,那两人踩着脚下百姓的肩膀,竟如履平地一般,飞快地冲了过来。
等到人影站定,华翔侧目一瞅,一人正是张辽,另外一人,却是自家的老娘。
两人只相视了一眼,便如达成默契一般的相互点头,
随即,
张辽向着渡船这边抱拳,扬声说道,
“船上的兄弟,某乃张辽!昔日并州刺史丁原的麾下,是咱们并州人,无论此番你们因何劫持了我们华州牧,有什么条件,大可以坐下来好好谈!只要别伤人,我张辽可以用性命担保,你们的条件,我们一定满足!”
“哦?张辽……”
那船家微微点头,便也冲着岸边大声喝道,
“张辽!我认得你……”
张辽听他这么说,便急忙说道,
“既然认得我,便应当知道我向来守信……”
“哈哈,张辽,你听好了!”
那船家不等张辽把话说完,便又大声道,
“小爷我,乃是黑山军张燕中郎将麾下的孙轻!此番我们兄弟在此设伏,本就是为了诛杀华雄狗贼,好为我那兄弟王当报仇!”
“孙轻!”
张辽在岸上大声喝道,
“你们黑山军也算是朝廷册封过的军队,华雄乃是朝廷任命的并州牧,尔等安敢……”
“有何不敢?!”
孙轻梗着脖子叫道,
“大不了,杀了他华雄之后,我们兄弟们去投那白波军去!”
张辽愣了一下,随即又大喝,
“孙轻,你不为你自己想想,好歹也为你们的张燕将军想想,你此番若是惹下了祸事,我张辽誓要荡平了你们黑山军!难道你想让你们黑山军,为你一人陪葬吗?”
“哈哈哈……”
岂料,那孙轻听到了这话,却仰天大笑道,
“张辽!不怕你知道……刚才你们在北岸打跑的,便是我们黑山军的弟兄们!你说,我们张燕将军都自己赶来要杀华雄了,他想不想让我现在杀了华雄?”
张辽闻言,还想要再说些什么,那孙轻已经扭头催促着手下加速,又向着岸边大笑道,
“多说无益!张辽你赶紧带着人来追吧,若是来晚了……说不得连华翔的尸体都找不到了!”
渡船的速度越来越快,径直顺着滚滚的黄河,向着东方驶去了。
岸上,
张辽似是懊恼地捶了捶胸口,便扭头去召唤自己的军队了。
……
渡船上,
华翔正在皱眉思索着,
“眼下这个时点,这张飞不是应该跟着他大哥在公孙瓒那里讨生活吗?怎么又和黑山军搅和到一块去了……”
却见那孙轻走到旁边去,吩咐了手下几句,便低头掀起了床板,从中抽出一把大刀来,又丢过来一捆绳子,
“弟兄们,把这华雄给绑起来!”
便有人气势汹汹地过来,捡起了绳子准备过来捆人。
“孙轻!”
华翔坐在那里大叫了一声,
“你不是要杀华某吗,为何又要用绳子?”
“咿?”
孙轻挑眉,瞅了一眼华翔,轻笑道,
“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功夫关心这个,华雄你胆子倒是不小……”
他走了过来,从手下手里接过绳子,弯腰开始绑华翔的双手,
“没办法,谁让你华雄名气那么大,又是号称凉州第一勇武……兄弟我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华翔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任由对方卸了他腰间的七星宝刀,又由着对方把他双手紧紧绑在了一起,全程一语不发。
等到那孙轻绑完了他,准备转身去绑貂蝉时,华翔才开口说道,
“绑我也就罢了,连个女人都要绑起来?”
“额?”
孙轻瞅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又拎着绳子向陆仁佳走去,
华翔便又笑道,
“孙轻,亏你还是个将军,真是丢人……”
孙轻的身形一顿,扭过头来,皱眉问道,
“华雄,你什么意思?”
华翔笑了笑,
“你连我家中一个平平无奇的护卫都要绑起来,孙轻……你到底在怕什么?”
“好!”
孙轻随手便丢掉了绳子,唰地从腰间抽出大刀,气势汹汹走过来,一把便揪住华翔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行吧……”
他把大刀架到了华翔的肩膀上,
“不废话了!华雄你还有什么遗言就赶紧说……说完了之后,兄弟我送你上路!”
华翔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貂蝉已经“哇”的一声哭出来,挣扎着要过来。
可惜她被两名船夫紧紧按住,只能跪在那里拼命挣扎着。
孙轻被哭喊声吵得有些不耐烦,便扭过头,冲着貂蝉露出个森然的笑容,
“嘘……不要叫!等杀了华雄,我也送你上路……”
貂蝉被这狰狞的面孔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眨了眨眼睛,停止了哭泣。
“孙轻……我能跟她说句话吗?”
华翔说道,
“你不是让我留遗言吗,我要跟她说。”
孙轻皱眉,
“说吧,就站在这里说!”
华翔笑了笑,没有理他,而是看向了貂蝉,
“蝉儿,不要怕,我问你一个事情……”
“嗯……”
貂蝉眨巴着泪眼,点了点头。
华翔便向着她走近了两步,脖子上还架着孙轻的大刀,口中继续问道,
“那就是,你会不会音乐啊?”
“啊?”
貂蝉愣了愣,茫然说道,
“华哥哥……你是知道的,蝉儿最擅长的便是跳舞,乐理倒是也懂一些,譬如弹琴……只是没有琰儿姐姐弹得好。”
“哦……”
华翔闻言微微点头,好像挺失望的样子,他还扭头看了看孙轻,随口说了一句,
“孙轻,你听见了吧?她说她弹琴不太行啊……”
“额!你小子什么意思?”
孙轻皱眉喝道,
“问完了没有,完了的话老子送你上路!”
“快了快了……挺重要的,你别催!”
华翔埋怨了他一句,又扭头瞅了一眼陆仁佳那边,才又看向了貂蝉,
陆仁佳那边,居然被华翔这一眼给瞅得,身体陡然一震,华翔这边却在问,
“蝉儿,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说你懂一些乐理,那么吹箫……你会不会?”
貂蝉闻言一愣,随即却是脸上一红,期期艾艾道,
“那个……华哥哥,你说的,是哪一个吹箫……”
“额……你往哪儿想呢!”
华翔撇嘴,很不屑的样子,
“我说的是那个……”
他突然扭头又看向了孙轻,
“对了,我刚才问啥来着?”
孙轻下意识答道,
“你问她,她会不会吹……”
“砰!”
胸口前陡然出现的一只脚,打断了他话的同时,也踹得他的身体向着后方跌去。
华翔此刻已经收回了腿,侧身撞向了貂蝉身后的船夫,口中还在大声喝道,
“陆仁佳!动手……”
“好嘞!”
不远处的陆仁佳早在那一抖之后便微微弯曲了身子,等到华翔大吼时,陆仁佳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个什么冒着烟的东西,远远向着孙轻丢了过去。
华翔在那一声大吼完,便侧头,用脑袋直直砸向了貂蝉身后的另外一名船夫。
在那名船夫的惨叫声里,华翔已经侧身向着还愣在那里的貂蝉撞了过去,然后两人一同跌在了甲板上。
……
“华雄!你他娘的想……”
到得此时,
被华翔踹倒了的孙轻才从地上爬起来,开口叫骂着,一脚踢向了面前正在咕噜噜转着冒烟的一根小棍子……
“轰!”
空气里炸起了惊雷!
火焰,升腾,绽放!
那一刻,
火焰在日光里呼啸着燃烧,将光芒摇动得疯狂而激烈,浓烟只在一瞬间,便在甲板上弥漫了开来。
“啊啊啊啊……”
暴绽升腾的火光中,孙轻的身体在一片惨叫声里横飞了出去,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把大刀……
过得片刻,
孙轻在甲板上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意识不曾恢复真正的清醒,睁开眼是耀眼的日光,传入脑海的声音时强时弱,大脑正式运作起来之前,小腿处火辣辣的感觉已经袭来。
他用力地晃了晃头,低头望过去,膝盖以下血肉模糊,小腿凭空没有了踪迹。
“奇怪得很……”
孙轻的脑子里隐隐作痛,思维却异常的清晰,
“为什么小腿不见了,也不觉得有多么疼……”
身前不远处,
渡船的甲板上已经破了个大洞,浑浊的河水正在灌进来……
“船,快沉了……”
带着这样的认识,孙轻盯着那个大洞呆呆的看了片刻,
再抬起头来,
不远处是个灰头土脸的身影,正在一刀砍进另一个人的脖颈里,红稠的血浆,顺着脖子漫出来……
又过了片刻,
当锥心的疼痛顺着腿和腹腔传导过来时,思维似乎一瞬间便凝聚了起来。
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里,孙轻眼睁睁地看着华翔一刀又一刀砍死了自己的同伴们。
他眼睁睁的,看着……
最后,
他看着华翔走到了自己的身边,低下头来,那目光里竟然有几分怜悯的色彩。
“我孙轻……堂堂正正的汉子!需要你怜悯?”
孙轻带着这样的想法,想要一刀砍了这个可恶的家伙,才发现胳膊软绵绵的,连刀都抬不起来……
想要破口大骂对方几句,张开口来,喉咙里挤出来的,是嘶哑难辨的音节……
“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带着这样的疑惑,孙轻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如坐在云端一般,飘忽……飘忽……远去了。
……
渐渐消失的意识里,
孙轻似乎听到了远方,另外一艘船的弟兄们正在大呼小叫着赶过来。
以及,
不远处的身边,有人在急促对白的声音,
“那艘船快过来了……”
“怎么办,手榴弹就只有一枚……”
“眼下的问题是,咱这艘船快沉了……”
“没办法了,你俩会不会游泳……”
“华哥哥,我不会……”
“我擦嘞,我上辈子在川大,乱七八糟的啥都学过……唯独不会游泳……”
“怎么办……”
“还有这个孙轻……”
“不用管他,小腿都没了,肠子流了一地,他肯定活不成了……”
“那咱们……”
“还能怎么办……跳船!”
……
滚滚的河水漫了过来。
在船沉没之前,孙轻静静的躺在那里,有些茫然地想了想,
“这水……有点凉啊!”
……
另外一艘渡船驶过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了已经大半个身子都沉入了黄河的渡船遗骸一眼。
那艘船在此地徘徊了许久,终于再度启航,向着东面渐渐远去了。
“大哥,那孙轻他们……”
“他们?许是死了吧……”
“那华雄……”
“华雄?许是,也死了吧……”
“那我们……”
“我们?许是……能活下来吧……”
……
南岸,
当张辽领着骑兵赶到此地时,这一段的河面上早已经空荡荡的,再没有任何一艘渡船,哪怕半分的影子。
他眯眼望了望天边的夕阳,叹了口气,继续拍马向着东边追去。
……
北岸,
当皇甫嵩也领着骑兵赶到此地时,这一段的黄河,正在风平浪静地,滚滚向东流淌着。
他仰头望了望天上的繁星,扭头催促着身边的骑士们,快马也向着东边而去了。
……
后来,
好像很长的一段时间。
再也没有什么人,经过这一处的黄河水面,以及南岸,还有北岸了……
只剩下滔滔不绝的黄河水,正在不舍昼夜地,向着大海流去……
滚滚黄河,东逝水。
浪花淘尽,华雄……
咳咳,
浪花淘尽,华翔……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