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掌柜人已经死了,他们却还住在京城里,这间客栈归了现在的小二,小二知道了这事之后,哭的肝肠寸断,祝良宵曾问起他,刘掌柜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小二并未说些托词,而是认真道:“是个好人。”
的确是个好人。
也正是从小二嘴里,祝良宵才知道,其实刘掌柜并不十分富裕,他不是什么真正的有钱人,这家客栈是从父亲那一辈传下来的,因此虽然过得比普通人好些,但也并不算富裕。
季鸿才为何要突然去抢他们家?祝良宵不知道,而这个问题,大约永远也没有解法了。
她给了小二一些银子,请他在风波过去后,替刘掌柜办一场葬礼,不用多风光,但好歹像模像样,小二怔楞片刻,却笑着拒绝了,“您是贵人,钱财银两这些东西,在您眼里算不得什么,或许您头上戴着的朱钗便比我半年的花用还要贵,您可怜他,我知道,但掌柜的收留了我,又给我一口饭吃,这事本该由我来做的,您不必费心了。”
祝良宵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她想起这事,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并不是没见过尸体,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惨状,事实上战场上见过的孤儿寡母更多,他们中多的是比刘掌柜更凄惨、更难堪的。
可只有刘掌柜,是她本可以救却没能救下来的。
还有他最后那一句话,“你若是原本有能耐,为何要……”
罢了罢了,不去想了,祝良宵强行让自己闭上眼睛,第二日一大早,却惊喜的发现自己是被雨声吵醒的。
大旱三年后,沧州开始下雨了。
她打开窗户,雨声迫不及待的钻进她的耳朵里,天空阴沉沉的,廊下有几个七八岁的小孩脱了上衣,在雨里欢呼。
只要下雨了,旱情便可以得到缓解,沧州才算是真的有救了,这下子再没人动想去京城的心了,终究是故土难离。
所以其实就算祝良宵他们没有来,沧州也不会真的沦为一座死城,当人做到绝望的时候,总会有猝不及防的峰回路转,换句话来说就是,哪怕季鸿才想捞完最后一笔钱跑路,这突然下雨了,他也跑不了。
因为这样一来,他的计划就落空了。
百姓们原本是顾忌着他们是官府,再加上老天爷不给面子,他们只能抓着这个救命稻草,现在不用抓了,季鸿才他们也离完蛋不远了。
祝良宵上辈子的时候,这件事情并没有被爆出来,也许是因为怕传播范围太广会造成不太好的影响,所以她甚至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
五日之后,他们一行人回京,路上用囚车拉着谭贵。
谭贵知道季鸿才死了之后,也是愕然了好一阵子,最后痴痴地笑了起来。
活该也好,恶有恶报也罢,总比他现在好。
谭贵的囚车出城的那一天,百姓们自发前来送行,并且每个人都准备了不少东西,主要是石头和臭鸡蛋,到底是顾念他如果死半路上了卫砺不好交代,后半程还是加快了速度,也就是这样谭贵才堪堪保住了半条命。
但哪怕是如此,等又熬了大半个月到了京城的时候,谭贵已经和之前的样子完全截然不同了,如果不说的话,谁都看不出来这个人是曾经在当地叱咤风云的一州知府。
……
祝良宵这一趟折腾的,回去人又瘦了半圈,现如今已是彻底立了秋,三日之后便是七夕节。
回去之后,就连卫鸿都来看了她一次,问她在沧州的这段时间待得怎么样,卫砺有没有让她受委屈之类的,祝良宵自然是说没有,卫砺哪里敢让她受委屈。
不过有一点倒是有点奇怪,卫砺对她的态度有点奇怪,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的,虽然也没有不好,但老是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就是那个眼神吧,有点高深莫测的感觉,她都搞不懂卫砺想干什么了。
难不成是自己露馅了?可是想了想,如果露馅了的话卫砺也不会再让她演下去了,而是会直接戳穿她呀。
祝良宵左思右想寻不到一个结果,而且卫砺这厮自动押解了谭贵回京城之后,也是忙的整日不见人影,她一天得叹三回气。
沧州之行,她们所有人都清瘦了一些,翡翠和鸳鸯也不例外,她左右无聊,便开了房门想去看看鸳鸯他们在干什么,结果看见翡翠和暮风在廊下坐着,翡翠手里还拿着油纸包着的糕点,吃的乐呵呵,笑的见牙不见眼。
祝良宵心中觉得好笑,便悄悄摸过去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就听见翡翠说:“我第一次吃到槐花馅的包子呢。”
槐花?包子?这什么稀奇古怪的搭配。
祝良宵不由得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暮风对翡翠那是看见了就害羞,祝良宵看见他耳尖尖都是红的,他说:“你喜欢吃的话,我下回也买给你吃,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翡翠却摇了摇头:“不了,我听说这个特别难排队,你们暗卫不是很忙吗?”
暮风抿了抿唇,祝良宵觉得他身后如果有尾巴,那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暮风忙说:“不忙的,我们最近没什么事,你有什么想吃的,想买的,我都可以给你买,排队也没关系,排多久都可以。”
这话说的,直白到祝良宵都忍不住要鼓掌,你家主子要是有你这么主动,恐怕他儿子都能上学堂了。
岂料翡翠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问他:“你这么主动…是缺银子了么?”
“缺…缺银子?”暮风愣住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翡翠掰着手指头一点一点数起来,说:“我们小姐告诉我的,说如果有野男人对我无事献殷勤,那一定是非奸即盗,可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你是不是穷了,想找我借银子?没关系的,我都明白。”说完,她极为宽慰的拍了拍暮风的肩,摆出一副理解的老大哥表情。
偷听的祝良宵:“……”
翡翠,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只教了你野男人会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忘了教你人家也可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