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姜笙,他似乎吓了一跳,双手捂着脸,身子微微颤抖。
没见过这样胆小的男孩子。
姜笙起了好奇,凑过去询问,“你是谁呀?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男孩没说话。
姜笙想了想,把还剩半个的包子让了出来。
小男孩被香味引诱,狂吞了几口唾沫,终于还是忍不住接过,小口咬,细慢咽。
明明是个男的,行为举止比普通女孩子还要秀气。
姜笙的好奇心已经快要爆棚,她近乎引诱地道,“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再请你吃一个包子。”
小男孩吃完最后一口包子,又舔了舔嘴唇,才嘶哑着声音道,“我叫温知允。”
“我爹,和我娘,被一群坏人拉走了。”
“他们让我藏起来,说如果一天之后没回来,就让我一个人……有多远跑多远。”
温知允强忍着难过,声音越来越小。
姜笙恍然大悟。
原来是郎中大夫的孩子,爹娘应是感应到了危险,让孩子躲起来。
几乎瞬间,姜笙心底升起豪情壮志。
郎中大夫对她好,她也要回报郎中大夫,如果郎中大夫出事了,那她就回报郎中大夫的孩子吧。
没有任何犹豫,姜笙差遣郑如谦又买了新包子,塞给温知允,并许诺,他们会陪着他一起等。
温知允满脸感激,差点哭出来。
就这样,他们在医馆里等啊等。
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
姜笙几次都想撑着不睡,结果还是没撑住,一头栽了过去。
直到,她被压抑地哭声惊醒,睁开眼,就看见温知允跪在两具尸体跟前。
姜笙心底一惊,拔腿冲过去,不出意外看到了郎中夫妇。
他们似被狠戾折磨过,身上的肉都不太完整,遍体鲜血淋漓。
“姜笙,不要看。”许默温声阻拦。
方恒用手捂住她的眼。
但残忍的一幕,还是烙印进了姜笙的眼里。
除了冻死,饿死,打死,原来还有这样残忍的死法。
小姜笙的心彻底被震撼了。
“爹,娘。”温知允仍旧伏地大哭,“你们让允儿怎么办,允儿一个人要怎么办呀。”
姜笙心底发酸,过去拉起他的手,小声道,“小哥哥,你要是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起吧。”
虽然他们有点穷,有点寒酸,没有钱也吃不起肉。
姜笙已经想好了,温知允要是不愿意跟着她们,想投奔亲戚,就把两个金豆子给他,再给他二十个铜板,最后还要叮嘱他好好藏起来,别让人发现,以后留着娶媳妇。
可没想到温知允只是犹豫了片刻,就点了点头。
姜笙的表情一顿。
理智上,她不愿意再多养一张嘴。
但郎中大夫那么好,她没办法对他的孩子心狠。
温知允又瘦弱地像个小姑娘,一个人大约会死在这寒冷的冬季。
“好吧,四哥。”姜笙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郎中夫妇的尸身不能长时间停在医馆里,在许默的建议下,几个孩子合力刨出个土坑。
姜笙出二十文,刚刚好是一口薄棺的价格。
墓碑是建造不起了,只能取一块木板插在坟头,由许默简单提下郎中夫妇的名字。
“爹娘,允儿不孝,只能将你们留在这里。”温知允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待将来儿一定为父母迁坟,为你们报仇雪恨。”
报仇啊,雪恨啊。
谁又不想呢。
许默垂下眼睫,掩盖住悲伤。
方恒扭过头,不愿再看。
回到医馆,温知允一直垂着头,悲伤又恍惚。
姜笙也很悲伤,大哥的腿没人治了。
“还是得去县里啊。”郑如谦咬着嘴唇。
姜笙还没来得及告知他们,驴车的价格跟平车的价格区别之大。
一旁的温知允回过神,“你们是要治断腿吧,我跟我爹学了几年,勉强也会一些,只是没我爹医术精湛……你们,可能要忍着点。”
他说着,眼眶再次包满泪,应是想起了爹娘。
姜笙赶紧转移他注意力,“好啊好啊,这医馆是不能呆了,四哥你带着东西跟我们回家吧。”
家?
没有爹娘的家吗。
温知允凄惨一笑,含泪为许默换了树枝,并用油纸把所有药物打包。
这些是医馆的立身之本,也是许默最为需要的东西。
“就带这些?”姜笙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其他的东西不带吗?”
被褥啊,棉衣啊,棉鞋啊,都是好东西。
“其他的,还要带吗?”温知允不明所以。
姜笙闭上嘴,用行动告诉他,要。
她几乎把整个医馆搬空,要不是药柜太重,破庙也摆不开床,她都恨不得全挪走。
为此,姜笙又租了一辆平车。
五个孩子吭哧吭哧回到破庙,温知允这才明白,为什么要全都打包。
这个破庙,除了能遮风避雨,其他什么都没有。
幸好医馆的东西挺全乎。
几床被褥,薄一点的铺在稻草上,厚一点的用来盖,棉鞋大了些但也能穿,大不了多垫几层布。
最关键的是,他们有了很多完整的锅碗瓢盆。
姜笙把之前用的小破锅放在角落里,取出完整无缺的大铁锅,抓上两把米,加三瓢水,开始烧火熬饭。
方恒跟郑如谦去还平车,顺便取回押金。
回来的时候,米正好煮地透烂,在大铁锅里欢快地翻滚。
姜笙把火棍抽出来用土扑灭,再取出干净的瓷碗,舀了整整五碗稀饭。
入口便是滚热的气息,携裹着大米独有的香气,带着米汤浓厚的口感,在舌尖划过,最后跌落进食管。
姜笙喝了一口,幸福地眯上眼。
但很快,又心痛地叹了口气。
以前她一个人,半把米就够,如今五个人,两把米还要再添一撮,不然根本不够吃。
这就是人多的弊端。
可睁开眼,看着四个神态各异的哥哥,坐在不同的位置,或提笔挥毫,或呆头呆脑,或沉稳如松,或柔软怜弱,他们偶尔交谈两句,又沉下心做回自己的事。
姜笙内心抑制不住地欢喜。
摸爬滚打七年,她不是没遇见过朋友,也想当成兄弟姐妹,可没过多久,他们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了她。
这四个哥哥能陪伴她多久,姜笙不知道。
但姜笙贪恋有家人的每一天,对她来说,这种日子只要多一天,都是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