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默兄妹从窦家离开的时候,鹅毛由大转小,若有似无。
“这次的雪应该停了。”他牵着妹妹的手感慨。
“为什么呀大哥?”从来没观察过天气的姜笙疑惑。
许默翘起嘴角,眼底满是希望与蓬勃,“因为阳光出现了。”
所有的风雨都将终结于阳光,就像所有的处心积虑终究抗不过公正与严明!
一大一小步履稳健,在他们身后,金黄色的光芒升起。
同样受到大雪波及的邻郡城里,有蓬头垢面的少年一跃而起,仰天大笑,“雪停了,雪终于停了,再化两天雪我可以回家了,羊啊羊你可得撑住,你们要死了妹妹会伤心的。”
阳光蔓延进太医院,苦熬两夜翻找古籍的单薄少年同样站起来,惊喜大叫,“找到了,找到了。”
他旁边撑着面颊打瞌睡的吴子优,也就是祖孙三代组团去温氏医馆为难的那个孙,半梦半醒中喃喃,“什么找到了,跟你说别找了,这世间唯施针能改变脉象。”
温知允也知道施针能改变脉象,他在吴老太医那已经见识过了。
但他们要改变的是天家脉象,谁能大喇喇地站上去说,“皇上,让微臣给您扎一针。”
直接施针是不可能的,但温知允也不想冒险用误诊,若是天家当真追究起来,岂不是拉着太医院半数太医送命。
万一谁再畏死揪出背后的五皇子,恐怕难以善了。
温知允来之前问过大哥局势,他知道鞠贵妃对诸位皇子虎视眈眈,小五身为唯一的嫡本就招人耳目,即使故意隐形也有人寻衅生事。
他也知道皇子里还有位扮猪吃老虎的,联合方家随时伸出獠牙,尚不知刺到谁的身上。
他身为四哥哥,理所应当保护自己的弟弟妹妹。
在任何时候。
“施针改变脉象刺激的也是穴位,主要在极泉穴与渊腋穴之上,倘若我们能用按摩的方式,不动声色挤压两道穴位……”温知允指向古籍,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指尖锐痛亦可达到刺激”。
吴子优微愣,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单薄孱弱的小大夫,还挺有毅力,“可是,要怎么给天家去按摩?”
细数历代医学体系,推拿按摩起源于先秦时期,盛放于隋唐时期,后因外族入侵一度中断,到而今谈不上落寞,但也甚少使用。
温知允起初是为帮哥哥弟弟探听消息,才拓展出按摩医女,如今也算略有心得。
“怎么给天家按摩就让小五……让殿下去发愁。”他及时改口,“这几天我先好好练习。”
推拿按摩讲究力道,柔弱无骨的手指骤然发起力,能捏碎北疆运来的干核桃。
接下来一段时间,太医院里恐怕少不了核桃吃。
吴子优无奈,但还是扛起专属药箱,想办法把消息送到西三所。
让天家接受推拿按摩,可以说难,也可以说简单。
难点在于温知允的年纪太轻了,整个太医院都是胡子花白的老头,再不济也得是吴子优父亲之类的中年男子。
岁月留下的痕迹在病人眼里,是最好的良药。
这其中有丰富经验,有积累,也有自古遗留的偏见。
说简单,则是因为天家勤政爱民,总是在龙案上一坐一夜,经常性肩颈酸痛,整个乾清宫的宫女都要时不时为他锤肩放松。
长宴甚至不需要额外算计,只是故意漏出口风,说自己腰脊不适时会叫小药童来按摩,吴总管就眼前一亮,“可以缓解腰脊,那可否缓解肩颈?”
“许是能吧。”长宴支支吾吾,“并不肯定。”
反正就在太医院里当差,想知道答案叫过来就是。
吴总管没有迟疑,当天把温知允召来,见之前已经知道是个年纪不大的“小药童”,见到的时候还是有点震撼,“这小娃娃可有十二三岁?”
那么小的孩子,最多挑拣个药物,能懂什么?
按摩天家不成,万一留下什么损害,他八个头都不够砍的。
眼见吴总管迟疑,温知允掐着掌心站出来,“见过总管大人,小子今年十四岁了,家传按摩技艺,就算舒缓不了也没有害处。”
“你说没有害处就没有害处?万一出了事情,咱家还想留着脑袋吃饭呢。”吴总管摆摆手,决定还是稳妥点用施针。
“总管大人。”温知允还想争取,“要不就先让小子为总管大人按摩肩颈,再做决定吧。”
吴总管一愣,身为天子近侍,天家坐多久他就站多久,说不腰酸背疼是不可能的,只是天家还能叫宫女锤肩,他却只能喊干儿子帮忙。
粗手粗脚的小太监,能捏出什么放松来。
这么说起,他的肩颈酸痛,比天家还要甚。
“总管大人行动间臂膀多生涩,可见也是肉藏淤血,筋骨僵硬,需得疏通才能舒坦。”温知允目光诚恳。
吴总管终于心动,“那你便来试试。”
天家用饭他试毒,天家治病他先尝,太监总管,主打的就是个道路先行。
接下来,偏殿里传出一阵杀猪似的尖叫,伴随着吴总管的求救,“来人啊,有人行凶,救救咱家……”
可等那股子酸涩消失,他又只觉得身子轻盈,爽到无法言喻。
“通则不痛,痛则不通,总管大人太需要按摩放松了。”温知允在旁边老实乖巧。
吴总管挥退带刀侍卫,终于露出笑意,“有点招数,再来。”
随着杀猪声一阵又一阵,从撕心裂肺到舒坦通畅,从感兴趣到接纳。
吴总管到底还是把温知允荐到了天家面前。
不知是出于信任,还是当真无暇分心,天家竟然轻易就让他上手了。
温知允刚开始不敢做手脚,使出浑身解数按摩推拿,在例行诊脉前夕,才敢尝试按压关键穴位。
这种脉象的改变最多持续两三天,但也足够了。
天家身为国主,每个月都会例行诊脉两次,由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两位老太医轮流进行。
本以为今年也是听到起茧子的话,却不想负责诊脉的赵太医反复探测过后,竟然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