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康生料想此事必有其他隐情。
然而跪在堂前的黎敬生愣是不知道开口,半句话都不曾为自己说过。现在鸡冠掌柜的证词明显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漏洞,若是他趁此时机出言辩白,不说洗脱罪名,至少可以和这副双色羊脂玉笔架撇清关系。
可惜黎敬生没有任何反应。并不是他傻得没了边,而是他此刻正神游太虚,脑海中一直在思索别的事情。因此,他不仅没有将鸡冠掌柜的控诉听进去,更不知道公堂之上突然多出了一件证物。
与黎敬生并排跪在一起的文叔,倒是很想出声将情况讲明,告诉大家这副笔架并非是周嘉佑送给黎敬生的,而是周嘉佑送给杜仲的。但是黎家两位主子还没有发话,他也不好首先开口。细细思量过后,他终是低下头继续察言观色。
站在公堂后边听审的黎家老太太和黎雀儿等人急得直跺脚。如果不是她们的身份太过特殊的话,她们真会冲到堂上去,把事实讲个清楚明白。
佟金雪更是伸着发抖的手指指着黎敬生,直言他实在是木讷得不像话。
她的声音不大,但也不算小。
公堂下方的人听不见,离侧门较近的黎康生却听得非常明了。他马上就知道了,后边有人在偷听,便重重地咳嗽一声,示意佟金雪不要再半路插话,否则恐会有扰乱公堂的嫌疑。他没想到的是,老太太和黎雀儿等人也在,并不只是佟金雪一个人。
老太太立即用手掩住嘴,又轻瞪了佟金雪一眼。
原本都已经站起来扒在侧门旁边偷看的佟金雪和黎雀儿,见她老人家这番动作,急忙缩回身子,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不敢再乱动,当然更不敢再大声讲话。
黎康生稍等了片刻,发现后边已经安静,而堂下的黎敬生依旧呆愣着不肯作声,他也是无法,只得命人去传唤周嘉佑上堂。
两个衙役应声而出。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衙门后头设立的大牢里,准备将收监其中的周嘉佑提出来带到公堂上去。
这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们是奉府尹大人的命令而来的,只管给犯人戴上枷锁,直接将之拖到公堂上去便罢。他们哪里会想到,周节妇此时就在牢中探望周嘉佑。她死活不同意他们给周嘉佑上枷锁。不仅如此,她还严词恐吓,倘若他们执意采用对待犯人的态度对待周嘉佑,她便要去府尹大人面前告他们一状。
衙役们都认识周节妇,知道她是黎敬生新进门的夫人。
如今周嘉佑被抓进大牢,黎敬生又被人告上公堂,周节妇的情绪十分激动,也是可以理解的。再看到周嘉佑即将被戴上枷锁,她的心情就更加糟糕了,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衙役们一是敬着周节妇的身份,二是忌惮她恐怖的神情,大都不敢上前去硬抓周嘉佑。一大群衙役全都围堵在一扇小小的牢房前面,还畏畏缩缩地反倒他们才是有罪被抓的犯人,此情此景真真有些令人发笑。
周节妇竟真的笑出了声。
她之所以笑出声来,并非是因为衙役们的姿态很是滑稽。她纯粹是觉得这些衙役们对她心存畏惧,由此可以看出她的地位已然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她不再是以前那个需要处处对人逢迎承笑的寡妇,她现在可是府尹大人的弟妹,是大户人家的夫人。
衙役们瞧她又凶又乐的,都摸不着头脑,还以为她气急攻心,得了急性失心疯。
还是被困在大牢中的周嘉佑了解自己的妹子。
他对衙役们笑了笑,得到他们的允许后,便站起身来走到周节妇身边,半哄半劝地将她拉到一边。两兄妹就这般靠在黑不隆冬的墙壁边窃窃私语。
“妹子你一向是我们三兄妹当中,最藏得住心思的人。平日里与我们打过照面的人,莫不夸你知礼知节,是个极好相处的人。怎么今日在这大牢之内,你倒露了得意的恶相。快快收起你这副表情,免得被黎家人知晓。”
周节妇回头轻蔑地瞄了瞄堵在牢房门边的衙役们,而后对周嘉佑呵呵一笑:“知晓又如何,进了他黎敬生的门,我就是死也是他黎敬生的鬼。再说了,就凭黎敬生那副呆脑子,既便他现在人就站在我们面前,也不会怀疑半分。”
门外某个耳尖的衙役听闻她提起黎敬生时,满脸都是笑意,料想她还不知道黎敬生也被人告上了公堂,便赶忙将此事告诉了她。
“什么,我家相公也被抓上了公堂?”周节妇大惊失色,几乎尖叫着责怪,“大伯他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先是抓了我大哥,现如今又抓了我家相公。我是不是八字犯着他了,他竟要如此待我!”
她言语中充满对黎康生的指责,在场的衙役们又有哪个敢回她的话。
衙役们只是害怕会得罪黎康生,因此有所避讳。
周节妇却误会他们故意不搭理自己,她心间怒火熊熊,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一手拖着周嘉佑往前头公堂走,一手指着牢房的屋顶高声叫嚣:“好哇,他要抓是吧,便把我这个弟妹也抓了去,刚好让我们一家人在牢中团聚吧!”
衙役们都看傻了眼,两个负责过来提人的衙役连忙背着枷锁跟在她后面。
被周节妇拖着走的周嘉佑急得直挠头发,他边走边劝周节妇千万要冷静,免得他们悉心经营的结果功亏一篑。周节妇大概骂得正在兴头上,哪里会管他的劝谏。她还一度嚷得更加大声,吓得周嘉佑就要伸手去捂她的嘴。
周节妇本来鼻孔朝天目空一切地在叨叨个不停。
当周嘉佑要伸手捂她嘴的时候,她忽然抬起胳膊挡住了他,还悄悄递给他一个眼色:“大哥,别忙,我又不是昏了头。这只不过是作作样子,吓唬吓唬这些狗奴才们罢了,你瞎当什么真。”
周嘉佑先是一愣,而后“扑哧”一笑,还配合周节妇乱嚷起来。
跟在他们俩身后的衙役们心里越发不安,担心一会儿到了公堂之上,他们还是这副委屈叫苦的模样。到时候恐怕府尹大人会顾念亲情,反过来责罚他们这些衙役们没轻没重地出手伤了周家兄妹。
他们完全是想多了。
周家兄妹在离公堂还有好几百步距离的地方便停止了叫嚷,改作出惊惧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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