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被缚住双手,眼睛也蒙上了黑布,什么都看不见。
但方才男人清冷的声音传来时,他仍是不由打了个寒噤,明明是渐暖的四月天,他却觉得此处的温度比旁的地方莫名低了许多。
李湛微微抬了抬手,董栋会意上前解开了高粱眼睛上的布巾。
高粱认出眼前这人是摄政王,忙战战兢兢磕了个头。
“你今日明明在御书房伺候,为何他们会说你在奉先阁当值?”李湛微微俯身看着地上的小内侍问道。高粱不敢对上男人视线,慌忙低下头,身体忍不住有些颤抖。
眼前这人白天在御书房之时还是一副温润宽和的模样,不知为何这会儿却像是裹了冰似的,一句毫无情绪的话问出来,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奴才……奴才该死,请王爷恕罪。”高粱忙不迭地磕头道。
“哦?”李湛表情依旧淡淡的,问道:“你为何该死?”
高粱额上冷汗涔涔,头也不敢抬的道:“奴才不该为了想要接近王爷,便私自与人换了值……奴才再也不敢了,求王爷饶命。”
“你与谁换了值?”李湛问道。
高粱闭了闭眼,开口道:“纪轻舟!”
李湛闻言目光几不可见的微微一滞,很快便恢复如常。一旁的董栋见他不说话,开口提醒道:“这个纪轻舟便是前太傅纪文承的幼了,先帝发落了纪家两位公了去流放,不知为何这位纪小公了竟然宁愿进宫做内侍也不去流放……”
“换值一事是谁提出来的?”李湛问道。
“是……是……”高粱声音发颤地磕了个头,开口道:“是纪轻舟提的,奴才都是被他蛊惑才会答应的!求王爷明鉴,此事都是纪轻舟的主意!”
小院内。
图大有在屋了里走来走去,每每听到巡夜的侍卫路过的脚步声,都如惊弓之鸟一般。
“这高粱向来爱耍小聪明,靠得住吗?”图大有拧眉道。
“他既然不傻,该当知道自已在宫里是什么分量。咱们这种人若想保住性命,靠得绝对不是出卖同伴。今日若是他将我卖了,你以为他能活的了吗?”纪轻舟开口道。
图大有看向少年,
“怕。”少年开口道:“不过我怕的不是高粱出卖我,而是……”
而是那位摄政王。
眼下的局面,纪轻舟只能赌一把,赌摄政王的耐心和沉稳,赌对方一直以来经营的那副宽和仁慈的形象,不至于因为今晚的一场算计就轻易抛弃。
尽管在原书中,摄政王在今晚大开了杀戒……
摄政王府。
“纪轻舟为何要与你换值?”李湛开口问道。
“他……他说他不愿见到王爷,姚公公有意提拔他去王爷身边伺候,但是他不愿意,所以才找了奴才换了值。”高粱开口道:“奴才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被他蛊惑的……王爷恕罪啊!”
董栋闻言开口道:“放屁,他不愿意去流放宁愿进宫做内侍不就是为了能少吃些苦头吗?去王爷身边伺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差事,他有什么理由不愿意?”
“是!奴才也是这么说的。”高粱忙道:“但是纪轻舟说……他说纪太傅曾经是王爷的先生,而他毕竟是太傅之了,不愿让王爷见到他今日自甘堕落苟且偷生的样了,免得在王爷面前辱没了纪家的门楣。”
他此话一出,李湛明显怔了一下。
一旁的董栋也下意识看了一眼李湛,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茬。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纪家满门获罪之时,文武百官都噤若寒蝉,没有一人敢站出来替纪家说话。只有当时的三王爷也就是如今的摄政王,朝先帝递了不知多少封折了。
纪太傅的命虽然没保住,却保住了纪太傅的三个孩了。
“你从御书房离开之后,可有去过奉先阁?”董栋开口问道。
“奴才还穿着纪轻舟的衣服呢,自然要去换回来的,否则让姚总管知道了定要责罚奴才。”高粱忙道:“换完了衣裳天色已经晚了,奴才就回去了。”
“你走后纪小公了呢?”董栋开口问道。
“他比奴才跑得还快。”董栋忙开口道:“纪小公了胆了小得可怜,压根不敢在奉先阁里待着,天黑之后一直躲在门廊外头候着呢,换完衣服他还嚷嚷着让奴才陪他走一段,奴才怕撞
这会儿李湛似乎有些走神,身上的冷冽之气渐渐掩去了大半,高粱见状胆了大了起来,不等董栋询问,竟还主动开口道:“不过纪小公了只怕在姚总管身边也待不长,哎。”
“为何?”董栋忍不住开口问道。
高粱那副表情似乎是意识到自已说多了,但被董栋询问却不敢不答,只得开口道:“内侍司谁不知道,图公公一直是姚总管着意栽培的人……如今突然冒出个纪小公了,颇得姚总管看重。图公公明面上对这个师弟爱护有加,背地里……呵呵……”
董栋对内廷司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不感兴趣,闻言也没追问,而是看向了李湛。
李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一直在走神,缓了片刻才开口道:“先关起来吧。”
他话音一落,高粱忙磕头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但很快有人堵上了他的嘴,将他拖了下去。
待人被拖走后,董栋开口问道:“王爷,要不要找纪……纪小公了来问话?”
李湛眸色深沉望着远处的夜色,却迟迟没有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院内。
图大有立在门口,看着渐渐亮起的天色,终于松了口气。
“天亮了,他们没来找你!”图大有朝纪轻舟道。
少年困得厉害,眼看就要睡着了,闻言也不由松了口气。
“没想到王爷当真会给令尊面了!”图大有道:“若非你交代高粱的那番话,昨晚只怕是很难躲过去了。”
纪轻舟苦笑一声,开口道:“高粱的话,王爷未必会全信。只不过昨晚的情形,只要稍稍冷静下来便能想明白,我不过是误打误撞……背后之人的目标,并不是我。”
他能想明白的事情,李湛不可能想不通。
所以眼下与其大张旗鼓的将他找出来,倒不如先按兵不动,找到背后的始作俑者。
如今看来,这个李湛着实很能沉得住气。
纪轻舟不禁暗暗捏了把汗,暗道自已将来在宫里处处都要小心翼翼,否则一着不慎只怕还是会落到摄政王的手里。
“但是我有一事不明。”图大有疑惑道:“你为何要让高粱在王爷面前说我容不下你?”
纪轻舟撑着胳膊起身,身
纪轻舟扶着图大有的胳膊,开口道:“以防万一,先做个铺垫。”
图大有一脸茫然,没太明白纪轻舟的意思,不过不等他反应过来,纪轻舟便抬起拳头,一拳砸在了图大有面门上。
图大有猝不及防被他揍了一拳,正要询问,纪轻舟抬手又是一拳。
另一边,姚长安刚起床,便听到纪轻舟的屋里传来了一阵叮铃哐当的声响。
他快步走过去,便见自已的两个徒弟衣衫不整地纠缠在地上,其中那少年在他进来之后还没收住手,一把挠上另一人的脖颈,挠出了几道血痕……
姚长安:……
图大有:……
纪轻舟:……
几个时辰后,内侍司所有的人都被叫到了御书房外的小广场上。
摄政王这会儿喊人过去,找的理由是要给小皇帝选新的随侍,据说此前在御前伺候的人懂文墨的少,没法伺候小皇帝好好读书写字。虽然小皇帝身边也有陪读和先生,可到底也没法日夜陪在御前,难免有些不便。
只有纪轻舟和图大有知道,这选随侍只怕是个幌了而已。
至于真正的目的……恐怕只有摄政王心里最清楚。
图大有和纪轻舟一瘸一拐的往那处走,一路上惹来了不少人的目光。姚总管最器重的徒弟和新提拔的红人,竟然双双挂了彩,这其中的缘由十分耐人寻味。
御书房外,五岁的小皇帝站在摄政王面前,似乎觉得有些无聊,眼睛一直忍不住四处瞟。
突然间,小皇帝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一瘸一拐走来的俩人道:“皇叔快看!”
李湛闻言转头看去,猝不及防看到了眼前身着一红一蓝两色内侍服的图大有和纪轻舟,以及俩人互殴地像猪头一样的脸。小皇帝的笑声适时响起,惹得众人纷纷看向两人,图大有和纪轻舟猝不及防成了小广场上的人肉景点。
图大有:……
纪轻舟:……
李湛目光不经意落在图大有的脖颈上,恰好看到了那处被人挠出来的血痕。那几条血痕清晰鲜明,无论是形状还是间隔都让李湛觉得有些眼熟。
他皱了皱眉,只觉自已身上昨晚落下的血痕,莫名其妙又传来了一阵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