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神祇般的古兽闯破了包围着世界的黑暗,擎着盘根错节,不断纠缠如巨木的鹿角的兽首,从被撕裂的黑暗中浮现出来。
那神威具足的赤金眼眸像是熔岩流动,古奥森严的巨兽发出呢喃的低语,落在符士德耳中就是足以震彻世界的怒吼。
已经分不清是鹿伯父那沉稳醇厚的声音,还是古兽震响世界的吼声,仿佛这两道声音在这一刻重叠在一起,不分彼此。
就像是回到了那几近支离破碎的高架桥上,符士德前不久才见到的记忆回响再一次的重现,那尊如神祗般的古兽说出了和鹿伯父一模一样的话。
因此这一部分的信息被符士德暂时隐瞒了下来,虽然他从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了,那块被鹿伯父递过来的,有苹果爵士的印记的怀表也不翼而飞。
但符士德记得,鹿伯父对自己每一件作品的设计都会留下最初的记录,那块出自鹿伯父之手的怀表显然也不例外,都会被保存在他的工作台上。
这块怀表是鹿伯父在设计里的初稿,有的时候设计初稿和最终的成品之间会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画风相差大到完全认不出来这两件东西竟然是同一个事物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这块有着苹果爵士印记的怀表却不一样,被鹿伯父保留下来的初版设计和最终的成品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从设计到完成一气呵成,光是看着这块怀表就能够想象得到当时制作这块怀表的时候鹿伯父是多么意气风发。
认为自己的设计就是完美的,经由自己之手完成的作品怎么可能会有瑕疵和不足?改什么改,这不就挺好的!外行人看不懂罢了!
多年之后的鹿伯父变得成熟稳重许多,完成了初版的设计之后还会反复琢磨,用心钻研,寻找更多的可以改进的地方,因此也经常出现从初版设计到完成品之间有着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版本的迭代,最终才把满意度达到阈值的完成品送到别人手中。
翻开这块为苹果爵士定制的怀表之后,符士德没有看见钟表意义上的从一到十二代表时间的大刻度,也没有每五或十为分界共计六十的分秒刻度。
只看见了一只苹果从青涩到成熟的过程,苹果成熟到了顶点之后自然而然的从树上跌落下来,往复循环之间,新的果实又在树上生长。
一眼看见果实的状态,符士德立刻就能够在心中浮现出属于“时间”的概念“现在是下午四点十分,五十九秒……十一分了。”
并不是什么全息投影之类的手段,甚至没有灵能痕迹,只是单纯以钟表师的灵感、智慧和出色的技术手艺完成的作品。
配以鹿首标志的手表、怀表能够在圈子里有着这样的名气和口碑,的确是鹿伯父凭着一己之力打出来的招牌。
只是一想到这里就让符士德有些头疼了起来,自己现在的水平连鹿伯父早年的作品都没赶上,光是这块为苹果爵士设计的怀表他就有些看不太懂。
虽然对鹿伯父的手艺没有丝毫怀疑,但如果真有以前的老顾客带着表上门要维护那该咋办?
那些个麻烦亲戚只是暂时被轰走而已,他们肯定还在打着小露和房子的主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带着鹿伯父以前的作品来维护了。
符士德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这么多麻烦事也不缺这一件,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吧。
这么想着,符士德就沉浸心神,注意力集中在这块怀表上。
钟表师对作品是有一种“感应”的。
常年接触钟表之后会对钟表这类事物、对时间也变得敏感起来,但相较于时间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具备实体的钟表则是更为容易接触到。
每一位钟表师或多或少都有一点和钟表相关的职业病,符士德也不例外,尤其是符士德被吞拿这位降魔局出身的专业人士称赞过感知能力远超常人,对很多事物都能够更加容易的感受沟通。
虽然鹿伯父交给符士德的那块完成品的怀表或是遗失了或是被偷猎团拿走了,但鹿伯父这里还保留了和完成品没有什么区别的初版设计,尝试着去沟通这块最初的样品,或许也能够沟通到那位“苹果爵士”?
符士德不清楚苹果爵士是谁,但苹果爵士是鹿伯父在危急关头第一个想到并托付的存在,既然如此,那就是值得信任的人。
符士德仿佛和手中的这块苹果怀表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像是成为了在时间的轮转之下不断成熟,最终坠落的一枚果实,在沉浸的过程中,符士德对这块鹿伯父早年设计出来的作品加深了不少理解,其中的运转和设计时的思路都变得清晰可见。
不仅仅是维护,甚至于符士德应该还能够根据曾经鹿伯父教导过自己的技术,从自己的手中完成这块怀表。
一道惊雷在高天之上炸响,雷声的轰鸣之后就是瓢泼大雨,天空阴沉下来,符士德放下怀表,把窗户关上。
沟通这块怀表,他已经做到了,但是联络苹果爵士,却不知该如何着手。
或许只有鹿伯父之前递给自己的那块怀表才有着沟通苹果爵士的特性,这块初版的设计只是单纯的怀表设计而已。
符士德对这种状况并不是没有心理预期,所以对此倒也没有特别失望,顺手将这块怀表放回原来的位置上,最后看了一眼摆在第一格位置上的“猫眼绿”初稿,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躲避着目光就走出了书房。
怀表虽然被放回了原位,但也不断运转,苹果仍旧在时间的循环中不断从青涩到成熟,最终从枝头落下。
落在地上的苹果化作新的种子,从中生长出了一株高大的树,一道身影突然来到了树下。
高大的身材像衣架模特似的撑起了笔挺的西装,手上戴着纯白的手套,浑身打理得一丝不苟十分精致,领口以上的部分和寻常人不同,本该是脑袋的位置却是一個巨大的红苹果。
庄严肃穆,像是特地从远方赶来,参加老友的葬礼。
名为“苹果爵士”的身影缓缓合上了手中怀表的表盖。
“是真的走了啊,老鹿。”
符士德回到了自己的阁楼,踩着木质地板发出咚咚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能够踏在记忆回响的画面上。
阁楼内部的每一处生活痕迹都和符士德息息相关,光是待在阁楼里就能让符士德感受到一种本能的熟悉感,这种惬意是做不得假的。
追忆曾经的记忆,符士德以前在流落街头的时候,是被鹿伯父夫妇收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