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绪训诫心不在焉的陈宥也有些倦了,他端起茶杯缓了口气,冲陈宥使了个眼色,指了指长史厅的门,便自顾自品起茶来。
陈宥见状终于松了口气,他明白蒙绪的意思,轻轻拉开了长史厅的门。
门外,那张令陈宥时常思念的面庞依旧是那么的清丽明朗,只是眉眼间显出微微的疲惫,也许是路途劳顿所致。看到开门之人竟是陈宥,婠那原本被倦意充斥的双眸,登时亮起了光芒,闪烁出欣喜。
“别来无恙,欢迎回来!”陈宥强压心中那股重逢的喜悦,冲身后努努嘴,向婠使了个眼色。默契使婠顿时心领神会,微笑着接了话“别来无恙,不知长史正忙,冒昧打扰了。”
“陈宥你且去处理今日行责吧,让婠进来。”身后传来蒙绪的声音。陈宥冲婠做了个假笑的鬼脸,小声对她说“碑林见!”随后让开身位迎进了婠。
离开长史厅前往撰文堂的陈宥,被拐角处突然窜出来的高咏鑫吓了一跳,差点儿被撞个满怀。
“抱歉抱歉,惊扰师兄了!”行色匆匆的高咏鑫,忙不迭的向陈宥道歉,“师兄此次出院,一路是否顺利?”
“一路上倒还算顺利,只是……”定下神来的陈宥,发觉自己被高咏鑫的提问带偏了,“诶,不对,你大白天为何慌慌张张的?”边说边打量着高咏鑫。
“呃……今日领到的签不甚熟悉,所以急切了些,并非有意冲撞,还望师兄见谅。”高咏鑫语气急促,还带着微喘,似乎很赶时间,“噢,方才我听见婠师姐也回来了是吗?”
嘿!奇了怪了,陈宥盼着婠回来尚有理由,高咏鑫也如此关注婠的动向就有些令人诧异了。“她回来了,正向长史复命呢。找她有事儿?”陈宥试探着问。
“入院之后长史不是让婠师姐做我的‘师傅’嘛,这不还没过多少时日,她就出院办差了,很多问题我都没弄明白,着急呀!”这个说法也算说得过去,只是陈宥仍可察觉出这是个借口,高咏鑫隐瞒着他的真实目的。
既然他有意隐瞒,陈宥自知是问不出来什么的,索性让开道由他离去。打量着高咏鑫匆匆的背影,陈宥倒是发现了些端倪——高咏鑫的鞋底和学士服下摆沾染了些绿乌乌的污渍,像是湿滑的青苔,以至于他走起路来步伐有些飘。可他似乎也知道陈宥在打量着自己,并未停下来清理这些污渍。
这是从池塘里趟过来的?什么行责需要趟池塘么?纳闷的陈宥探头看了看高咏鑫窜出来的那个拐角,离水榭湖亭尚有段距离,几乎没有可能是趟着池塘来的。绕过拐角来到墙根,便已无路可走,唯有几个淡淡的青苔脚印,零星的印在地砖上。其中最靠近墙根的脚印,有一段拖痕和几片枯叶,想必是留印之人脚底打滑所致。
陈宥捡起枯叶打量一番,又抬头看了看墙根上方延展的枝桠,刹那间!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湿滑的青苔不一定只有池塘才有,饱经风雨的屋顶同样也有!地上的枯叶,便是从屋顶上带落下来的有力证明!
可高咏鑫在院内爬屋顶做什么?陈宥百思不得其解。
兴许是婠返院让陈宥情绪高昂,文思泉涌;又兴许是陈宥出行的见闻让他才思敏捷,举一反三;巳时末,陈宥便了结了当日的行责,是时候去碑林候着婠了。
那簇簇的石碑之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着手在端详碑上的文字——婠早陈宥一步,在碑林里候着了。“你怎么比我还快呢?”陈宥的语气里透着愉悦。
“长史那都没耽误半个时辰,我甚至还回厢房梳洗了一通,是你太慢了!”婠依旧背着手,头也没回便答了话,“若不是高咏鑫找上门来,我甚至还能打个盹儿。”
“说到高咏鑫……他找你何事?”陈宥饶有兴致的问。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东一棒槌西一榔头的问这问那呗,比如杊州的风土人情啦,土货特产啦,民生治安啦,诸如此类。”
“如此普通的问题?”陈宥有些怀疑。
“那当然。”婠的回复简短且平淡,确实不像在说谎,只是她始终背着手,用后背对着陈宥。
一阵风起,碑林周围的树木簌簌作响。树梢摇动处,只听得“咔啦”一声脆响,似乎是枯枝被风给掀断了。
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
陈宥突然全身汗毛倒竖!倒不是因为这阵风带来了凛冽,而是他想起了去往钧州时,在官驿落脚的那个梦,婠就是在碑林,被暗器袭伤!
难不成……陈宥情急之下,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婠身边,欲提醒她当心!说时迟那时快,在两人四目相接的一瞬间,婠便冲陈宥使了个眼色,同时锁紧了嘴。
陈宥先是一怔,嘴边的话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风停了,婠轻吐了一口气“好了,现在可以有啥说啥了。”
“怎么个情况?”陈宥一头雾水。
“方才高咏鑫找上门,我想着你约我碑林见,就不想四处溜达了,脚累,于是干脆就让他随我来了这。在你出现前不久,他刚离开……不对,是没有完全离开……”婠道出了让陈宥沉默的缘由。
“可我没见着他人啊?”
“他在暗处,你当然见不着。此次杊州之行,潘校教了我一套探查潜伏者的技巧,还挺实用的!”婠冲陈宥露出得意的笑容。
“嗐……我还以为……你知道吗,我做过一个你在此处被袭伤的梦……所以方才我以为梦要应验了!白紧张了!”陈宥安下心来,直拍大腿。
“哟!那看来你的钧州之行并不顺利呀,还做起噩梦来了!”婠调侃道。
“顺利……应该也还算顺利吧,起码没有你去往杊州,跟巡林堂打交道来得凶险吧。”陈宥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