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一日清晨,中书院的铜钟罕见的响了四声。
准确的说,应该是在三响表示开院之后极短的间隔内,再敲了一响。这一响,意味着所有在院学士,立刻到外厅集合,等待长史发布命令。
通常来说,开院之后,还有约半个时辰的时间可供学士们穿衣洗漱。因而这紧随其后的一响,招来的是稀稀落落的学士们,且多是衣冠不整,须发凌乱,睡眼惺忪的状态。
长史蒙绪站在厅门外,皱着眉头数着零星聚集而来的人数,甚是不悦。
黎平之整理着衣襟,打着哈欠,没好气的对着梁权嘟囔“你这蒙长史大清早的犯什么毛病呢!?”
梁权倒是衣着整齐,只是须发未净“长史应是有要事宣布吧……”他讪讪道,亦不好多做回应,毕竟人多嘴杂,黎平之仗着资历敢说,他梁权可不好接这话茬。
陈宥和婠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召唤”弄得措手不及,一个忙着拉扯里衬,一个忙着挽起发髻。
蒙绪看看人数差不多了,皱着眉头的同时清了清嗓子“大清早把大家叫来,是因为临时收到了消息,太子殿下正在访院的路上,你等这般模样,太失颜面了!”蒙绪说明原委的同时,语气中亦带着责备,“你们看看高咏鑫,不过入院数日,却对衣着风貌保持着极高的要求,这才符合中书院应有的精、气、神!”
听着长史的数落,一众学士们没有吭声,但陈宥却清楚的听到黎平之重重的呼出鼻息,颇有嗤之以鼻的意味。再看高咏鑫,确实衣冠齐整,云鬓高挽,与其俊美的面相相得益彰;只是收拾得这般干净,不像是刚起床的样子。
陈宥转而看向婠,身材高挑的她在女学士中相当显眼,只见她口衔发簪,双手熟练的在脑后盘着头发,鬓角轻垂的几缕细丝在清晨的微风中小幅摇曳,尽显其清丽干练之姿。
“太子驾到!”中书院门口传来令官的通报声,聚集在外厅的学士们闻声纷纷列队,望向院门处。
大清早的太子便来访院,所为何事?蒙长史并未告知,众学士只能等待太子亲自揭开谜底。
实际上,蒙绪也不知实情,他是从高咏鑫口中得知太子突访的消息。起先他并不相信,太子访院此等要事,他作为长史应该早早收到宫内传来的消息,断不可能由高咏鑫这个刚入院,身边同僚都认不全的新生代为通传,即便高咏鑫是钧州学堂选送的仕生。
直到高咏鑫掏出了太子的御令,蒙绪才意识到自己草率了,急急命人连敲了铜钟四响。
看到外厅聚集的学士们,太子露出诧异的表情,他径直凑到蒙绪跟前,似是无意的问道“蒙长史这是……晨练呐还是讲习呐?”
太子这一问可不得了,人群中立时窃窃私语起来,大家瞬间明白大清早的被召集过来,竟是无义之举!
“蒙长史为显对太子殿下访院的重视,专门把大家聚起来候着殿下呗!”黎平之阴阳怪气的替蒙绪答了一句。
蒙绪嘴角抽了抽,当着太子的面,没好发作。
“让大家散了吧,小王专程来找你的。”太子示意蒙绪解散众学士,换个地方说话。
蒙绪打心底感激太子给了这么个台阶,遂传下命令“各位请前往聚文堂,今日院内行责由黎执事代为分配,各自按签行事。”
按说长史有事,由执事代行职责乃是名正言顺之事,可黎平之不这么认为其一是因为他虽挂执事之职,可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并未行执事之责,此时难当重任;其二是因为他性格偏执,刚刚阴阳完蒙绪,蒙绪便给他摊了这么个差事,他认为蒙绪是在蓄意报复,故意让他难堪!
黎平之思想上的抗拒如实的反映在行动上“你等且按昨日的签责行事,今日就不重新分配了,”他耍了个滑头,同时还不忘利用这难得的话语权,为他的哥们儿讨个福利,“梁权,你的签责交给陈宥处理,我另有安排予你!”
陈宥心里暗想这所谓的“另有安排”,不过是结伴去逍遥快活的借口罢了!脸上随即流露出鄙夷之色,正欲揭穿,却不料梁权一脸讨好的凑了过来“劳烦陈学士,我初来乍到,还有很多东西要学,长史既已指定执事对我授业,我自当虚心受教,权当帮我的忙吧!”边说还边向陈宥作揖行礼。
兴许是梁权表现出的态度较为诚恳,陈宥亦对其初入中书院的拘谨感同身受,遂卖了他这个面子,接下了他的签责。
反观蒙绪这边,自打他从高咏鑫处听闻太子突访的消息之后,揣摩了几个吸引太子前来的人选,愣是没有考虑过自己!将太子引向长史厅的短短一段距离,蒙绪紧张的回忆着近期是否有违规越矩之事,惴惴不安。
长史厅内落座,太子看出了蒙绪的不安,一时兴起,问道“蒙长史有没有事,要主动告知小王的?”
太子这没头没尾,不明目的的一问,蒙绪更慌了。他实在没有忆起近期有何大事,能让太子亲临问话的大事“……臣……无事相告……”
“当真没有?”
“……没有……”蒙绪皱起眉头。但与先前对学士们的不悦不同,这回是思绪飞速运转及情绪过度紧张造成的。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太子的目的达到了,窃笑着打圆场。
“殿下可真是……”蒙绪被揪到嗓子眼的心随着太子的窃笑终于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
“蒙长史没做亏心事,没有理由害怕小王吧?”
“那是自然。”放下了心的蒙绪,答话都顺畅起来。
“那小王该说正事了。”太子收住了笑。蒙绪的神情也不免随之再次紧张起来,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听闻前不久中书院新招录了两名钧州学堂的仕生,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