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陵驿站八方巷内,花坊老妪死死拖着龚景,非要让他去花坊内走一遭。
“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龚景压着嗓门劝道,数次想甩脱老妪的手,可换来的却是越拉越紧,“你就不能在驿厅里说吗?非得把我这个驿丞拉出来游街!”
花坊老妪并没有理会龚景的劝说,径直把他拖到了花坊,随后把一个粗布囊摔在柜台上,指着囊就开始哭。
“这又是唱哪出啊!你别嚎,别嚎!整得像我占你便宜似的!”龚景挥手驱赶着苍蝇,取过粗布囊来看。
里面是一个银锭子。
“怎么的怎么的?这是贿赂我啊!?我堂堂驿丞身正影端的,不好使!”龚景的嗓门恢复了原样,斥责道。
可那老妪直摇头,只是哭。这动静,已经引得路人开始向内张望了。
“你别嚎了,说话,再嚎苍蝇就进你嘴里了!”龚景不耐烦的挥着手,既是驱赶苍蝇,也是驱赶噪音。挥手间,不巧拍落了一只,砸在了老妪的面门上。
老妪这下闭嘴了,可能是怕真的把苍蝇吞进去。嘴一闭,自然就止住了嚎。
“龚驿丞,你要为我做主啊,你明明看到我‘大侄子’给了我一个金锭子,现在被人偷了去!”
“你哪来什么‘大侄子’?要不是看你孤身一人可怜,我也不会照顾你间铺子!说重点,本驿丞忙着呢!”
“就是从那个香料铺子隔壁换过来的时候,那个伤了我的人,给我金锭子的那个大侄子!”老妪语无伦次的解释着,怕龚景想不起来,还用手作刀,在手臂上比划着划拉的动作。
这下龚景想起来了。那个自称相府教头的斗笠男,先后给过花坊老妪两个金锭子,其中一个拿来顶了铺租,换了散银;而另一个,仍在老妪手上。
“你说被偷了去,有何凭据没有?有没有可能遗落在哪了?或者是你换掉了?”龚景提出质疑。
老妪听罢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一直把它装在这个囊里,每日午时都把它拿出来晒晒太阳,今日打开一看,成了个银锭子……”老妪带着哭腔解释。
每日午时拿出来晒太阳?敢情这是当佛供着呢!龚景心里嘀咕着。可是为了避免老妪嚎声又起,只能抬手示意她且慢哭喊“那你有什么线索没有?窃贼留下什么痕迹没有?”
老妪摇头。
龚景耸耸肩,表示无奈,这根本是在浪费时间。
“不过我有怀疑的人!”老妪咬牙切齿地说。
“谁嘛谁嘛?”龚景有些不耐烦了。
“就是那个香料铺子的妖媚女人!昨日她挑衅我,今日我的金锭子就丢了!”老妪言语凿凿,“定是她偷了去!龚驿丞你要为我做主啊!”
龚景看着客流如潮的香料铺子,一脸愁容,就凭这踏破门槛的生意和趸交铺租的财力,会贪一个金锭子?而且话又说回来,花坊老妪这没有实证的怀疑,如何向对方查证?
花坊老妪看出了龚景的踌躇,她当即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把生米煮成熟饭——只见她头也不回的奔向巷尾,拨开杊香知味门口排队的客商,冲着柜台喊“快把你们老板娘叫出来对质!小偷!狐狸精!”
人群一下子炸了锅,嫌碍事的,看热闹的,说闲话的,乱成一团。
龚景身为驿丞,岂可坐视驿内发生骚乱,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
这可正中花坊老妪的下怀,底气十足的再次喊道“龚驿丞亲自来主持公道!快叫你们老板娘滚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骚动惊动了里间的杜奕恒和孟思语,听到对方是冲自己来的,孟思语自不会坐视不理,欲前往对质。
“思语,伤愈未久,别激动,待我去会会她!”杜奕恒劝道。
“就凭这泼妇,还不至于碍我伤势!而且她是冲我来的,你去算什么事?!我可不当缩头乌龟!不给她点颜色看看,有失巡林堂的脸面!”孟思语火冒三丈,执意要亲自收拾这个老妪。
孟思语在柜台一露面,人群中的议论更热烈了。光是她那极具异族风情的姿色,就足以让部分不明真相的客商相信了老妪的一面之词。
当然,悄悄赞美和垂涎的,也不在少数,甚至于想通过加大采购量以博得美人关注的小心思,开始蠢蠢欲动。
孟思语的气场把花坊老妪逼退了几步,退到了巷道中间。她可是吃过亏的,如果情况不妙,她要随时拉过龚景当挡箭牌。
“三番五次扰我生意,今日就让你长长记性!”孟思语指着老妪呵斥道。
“龚驿丞,你看,这个小偷、狐狸精她还敢威胁我,太没有王法了,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老妪一门心思的要把龚景拖进这趟浑水,这样才能迫使龚景站在她这一边。
“没有王法的是你吧!?扰乱行商秩序,此一罪也;侮辱诽谤他人,此二罪也;贬损驿丞声望,此三罪也!以上三罪,虽不至死,但把你逐出驿站,封禁行商,可是绰绰有余了!”人群中一个声音传来,虽不响亮,但掷地有声。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披银灰色斗篷的宽颌女子,在义正言辞的指责花坊老妪,一双大眼睛中,透出锐利的目光。
那件银灰色斗篷,是灰缎锦中的上乘织物;且这个女子所言条理明晰,头头是道;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其出自王公权贵之家。看热闹的人群犯不着得罪这个背景不明的女子,况且有了她的加入,这热闹,变得更热闹了。
“这又是哪冒出来的小妖精?有你什么事!?”花坊老妪老眼昏花,称不上明眼人,“龚驿丞还没表态,你算什么东西!”仗着龚景在场,她自信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于是对着这个明目张胆帮着香料铺子说话的女子,展开了“无差别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