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说来也是我娇气,前些日子身上有些不爽利,大夫给开了药,我嫌那药苦,就想着自己弄点有些药效的香饮子来喝。”
“嬷嬷也知道,我娘家是做药材生意的,我自小跟着我爹胡闹,也多少知道一些医理,就自己弄了些调理脾胃,补充气血的香饮子,又觉得药味太重了,便加了些花果进去调和一下,味道还算说得过去,嬷嬷可以试一下。”
嬷嬷知道檀织许这话还是谦虚了,她哪里只是单单知道一些医理。
早前他们家去提亲的时候,檀泓章为了能成就这门亲事,可是将他家闺女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
当时二爷已经病重,檀泓章得知此事,还尤其夸奖了檀织许的医术,说是比起药房里的坐诊大夫,都不遑多让。
檀泓章便是有天大的胆子,这种事情也是不敢说谎的。
不过檀泓章应该也没想到,檀织许进门之后,这一身的医术也没派上用场,都还没洞房呢,二爷就没了。
陈嬷嬷心思急转,也还没忘了问檀织许一句,“大夫怎么说,严重吗?”
“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前些日子一直宿在祥麟阁,睡得不太安稳,有些头疼,我本来想着休息一两日便没事了,却是白露大惊小怪,非要去请大夫,说什么让大夫看了才能安心。”
“二夫人这样可是不行。”陈嬷嬷略微板了板脸,劝道:“您现在是年轻,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当回事,这些毛病要是不注意,到老了可都要留下病根的,这事儿白露丫头做得对。”
檀只许像是心虚的小辈,打着哈哈让陈嬷嬷喝香饮子。
陈嬷嬷哪能看不出来檀只许是在转移话题,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着杯子轻抿了一口。
入口清香,而后有些淡淡的药香,末了口中不仅没有苦涩味,反而还有无尽的回甘。
“二夫人好巧的手!”陈嬷嬷眼睛都亮了。
檀织许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首,“嬷嬷若是喜欢,我让白露给您送些过去。”
“那老奴就先多谢二夫人了。”
又聊了一会儿,陈嬷嬷说是天色不早了,起身告辞。
白露捧着四壶香饮子,忍着心底的不愿,要跟着陈嬷嬷回去呢,就被陈嬷嬷拦住了。
“二夫人身边就白露丫头这么一个得力的,让她留在二夫人身边伺候着吧,让护院帮老奴走一趟便是了。”
檀织许笑弯了眼睛,“还是嬷嬷疼我。”
“小六,你跟着嬷嬷走一趟,把这香烟子送过去,天黑,把灯照亮一点,可别磕着嬷嬷了。”
送走了陈嬷嬷,檀织许刚刚挺直的脊背,一瞬间就弯了下来。
白露嘟着小嘴,“小姐……”
“好了,别抱怨了,咱们到底还要在这府上,与人交好总归是没错的。”
“我不是想抱怨,我就是替小姐不值,小姐在外边辛辛苦苦那么久,结果她们几句好听话,一盒安神香就给打发了,当初大夫人可不是这个待遇。”
“到现在,掌家的符牌都还没给小姐呢,上嘴皮子下嘴皮子,就想让小姐乖乖卖命,哪有这样的道理嘛。”
檀织许轻笑了一声,她倒是没想到,一直以来迷迷糊糊的小丫头,在这件事情上,竟然看得这么通透。
是啊,老夫人虽说剥夺了张氏的管家权,让她管家,可管家的符牌到现在还在老夫人的手上,并没有给她。
今日送来的这一盒安神香,虽然价格不低,可也是市面上就能买到的东西,实在算不得珍贵。
她每个月往府里送的大笔大笔的银钱,这样的安神香,能买千百盒。
上辈子的遭遇,头断血流的惨痛教训都还历历在目。
就算是这辈子,刚刚重生回来,老夫人凶神恶煞地教训她,想要将克夫的罪名扣到她脑袋上时的情景,她也无法忘怀。
这一家子,都是些用人超前的货色,如今对她假以辞色,不过是因为她能撑起这府里上上下下一大家子奢靡的日子罢了。
她心里清楚得很,自然不会因为这些蝇头小利就昏了头脑,像上辈子一样,跪在老太太脚前表忠心,挤破了脑袋当孝子贤孙。
上辈子,她在断头台上,曾经发誓,死了之后,化作厉鬼也绝对不会放过静安侯府这一家子。
如今老天爷让她重来一世,可不是让她来做慈善的。
她是来讨债的厉鬼啊。
想到过往,檀织许就觉得脖颈隐隐发凉。
她趴在断头台上,刽子手往鬼头刀上喷酒的时候,那烈酒溅在了她的脖子上,就是这个感觉。
浓重的酒气,几乎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抬手捂住脖子,如此,便能将自己从刽子手底下救走一般。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带着醉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檀织许打了个哆嗦。
“你!”她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巴,故作凶狠地看向身后还拎着酒壶的顾怀璟,“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顾怀璟脚步虚浮地朝着檀织许走过来。
檀织许猛地后退一步,双手抵住顾怀璟的肩膀,“你还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我是阿朔。”
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顾怀璟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就连眼眶都红了。
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地撞进檀织许的心里。
“轻轻。”顾怀璟抬手撑开檀织许的手,上前一步,将脑袋搭在檀织许的肩膀上,“你有很久没有叫过我阿朔了。”
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脖颈上,檀织许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成了碎片,每一片上,都有一个清俊爱笑的少年郎,带着期翼地朝她伸出手,唤她:“轻轻。”
轻轻是她的乳名。
其实这个乳名对她而言并不美好,至少在遇见顾怀璟之前,一直是压在她,甚至是她姨娘心头上的大山。
她上头已经有了三个姐姐,家中到她出生,都没有一个男丁。
前几个姐姐,还能得到父亲的些许怜爱,可到了她这里,就只剩下失望。
姨娘拖着刚刚生产完的身体,求父亲给她取个名字时,父亲说“女孩儿轻贱,就叫轻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