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场上装装沉着稳重冷静肃杀就行了,到她这里就没必要继续端着了。
顾怀璟闻言,微微一怔,便像是破功了一半,朗笑两声,“还是轻轻你懂我啊!”
这一声阔别依旧的“轻轻”险些让檀织许绊了个跟头,“顾大人平常也是随便见了哪个姑娘,都要叫一声闺名的吗?”
顾怀璟自觉与檀织许的关系近了一层,心情正好,便笑道:“轻轻这说的是什么话?”
“从始至终,我只对你一人如此,你不是知晓吗?”
檀织许不得不承认,她的心似乎因此而颤了一下。
也不说知晓或是不知晓避开这个问题,她说:“能得顾大人青眼,那还真是我的荣幸了。”
“是我的荣幸。”顾怀璟说,“除我之外,你也从未让人唤过你的闺名,不是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砸在檀织许的脑袋上,她的心头一颤一颤的。
她没法反驳,顾怀璟于她而言是特殊的。
他们自幼相识。
那时她正处于微末之中。
遇见顾怀璟时,是她整个人生中最昏暗的时光。
她将顾怀璟当成自己的光,顾怀璟也愿意照亮她。
她便提着灯走了一程,可灯油终有用尽之时,顾怀璟总有不在她身边之日。
她从前太过于一来顾怀璟,倒是忽略了自身能做到的事情。
而今,她已然脱离苦海,等着她的,该是明亮的阳关大道了。
她想,若是有顾怀璟相伴,固然不错。
可没有的话,她也能走下去。
院里的两人没了话,似乎是陷入了尴尬的沉寂之中。
白露扯了扯苏嬷嬷的衣角,苏嬷嬷收到授意,刻意扬声:“小姐,晚膳给你送到花厅去吗?”
寻常招待客人,确实是在花厅。
檀织许想也没想,便点头同意了,“成。”
檀织许没将苏嬷嬷几人当成下人,院子里就只有她们五个相依为命。
没有外人时,她们都是一同用膳的。
不过今日顾怀璟来了,她们做下人的,当然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三个年轻姑娘利落的摆好了碗筷饭菜,就退出去,同苏嬷嬷一起在厨房吃饭了。
这院子本就没多大,花厅更是不大。
现下天气转凉,白露几人出去的时候,刻意关上了门窗。
狭窄的花厅里,只剩下檀织许与顾怀璟二人。
顾怀璟是武将出身,即便读了不少书,也学不来文人的那套委婉。
能拐弯抹角地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在顾怀璟看啦,就已经很委婉了。
檀织许既然留了顾怀璟用膳,自然也是尽了地主之谊,替顾怀璟斟了一杯果酒。
“我现在就很好。”檀织许说。
至少生活上,她并没有进一步的打算。
至于生意上,如今蒸蒸日上,日进斗金。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她也没有什么别的安排,日后碰到合适的项目,再开展心的生意,也是不错的。
如今最大的安排,大概就是侯府那一家子人了。
但这件事情,是她自己的事情,不必与顾怀璟说。
“那,你可想过,找个靠谱的男人嫁了?”顾怀璟试探着问。
檀织许笑了一下,“顾大人有合适的人选给我介绍?”
顾怀璟便恼了一瞬,对上檀织许的笑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他装模作样地轻轻拍了下桌子,“轻轻是觉得,我不够靠谱?”
檀织许知晓顾怀璟此人素来好与她直肠子,却也没想到,都经历了那么一遭,先前各种与她阴阳怪气的人,竟然开始打直球了。
一时间被惊了个够呛,差点被杯中酒水给呛着了。
她微微咳嗽两声,眼底带着笑意,却也满是正色。
她说:“听闻顾大人前些剿灭了一伙倭寇,立了大功,升官在即了?”
顾怀璟想不通话题怎么会忽然转到他身上,但顾怀璟既然问了,他也没有隐瞒。
“不过是巧合罢了。”
说来,这件事情还真是关乎到他的切身利益。
那几艘船上,大部分都是檀织许的货物。
便是官船,也不是一路畅通无阻的。
他们在海上遇见了风浪,被阻在海中央。
无法前进,只能想办法靠岸。
但船在海上想要靠岸,谈何容易?
那批货物又是与下家签订了契书,若是延时了,那些西洋人才不管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定会想尽办法的压价,索要违约金。
贻误了时机,这一趟就算跑过去,也是白跑了。
当时他心下焦急,便想着拼一把。
他们的船都是匠造司一手打造出来的,应当没那么容易翻船。
事实证明,他们确实没有翻船,但遇到了另一桩麻烦。
风浪过后,司南失灵了,他们短暂地在海上失去了方向。
摸着方向走了一日,竟然阴差阳错地撞进一个倭寇的大本营。
起风浪之时,倭寇们不会出动,都留在大本营吃吃喝喝。
大概他们也没想到,风浪刚停歇不到一日,就有朝廷的人摸进了他们的大本营。
当时那些人一个个都烂醉如泥,根本没能组织起来有效的反抗,就被捆起来扔在甲板上了。
顾怀璟当时带着走这一趟的,一共十艘货船,每艘船上算上船长和水手,工匠们,也只安排了六十人。
满打满算,一共就六百人,其中习武的护卫,只有两百人。
这两百人,愣是生擒了倭寇六百四十余人。
看似倭寇的人数不多,可倭寇在海上横行,拦路打劫来往商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但偏生这在海上的功夫,便是朝廷拍了多少人,围追堵截,也没能将滑不留手的倭寇给抓住。
这还是第一次。
大景开通漕运之后,第一次活捉了倭寇。
对于朝廷而言,怎么不算是好事一桩?
正巧,漕运总督海大人年迈,有意想要乞骸骨还乡。
皇上本就重用顾怀璟这个年轻人,又有这样一个契机。
顾怀璟上位,接替漕运总督的职位,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檀织许听了顾怀璟报喜不报忧的说法,淡淡点了点头,给顾怀璟添了杯酒。
又趁着顾怀璟饮酒时,忽然开口问:“海上危险吗?”
“还好。”顾怀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