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4日,农历腊月二十六。下午三点左右。
LZ市L县泸东镇幸福桥村。
泥泞的机耕道曲折蜿蜒,绕着一处处院落、一块块梯田、一个个山坡,如同蛛网般穿过玉龙河,通向村庄的四面八方。
“嘀嘀嘀……”
一辆两轮摩托车不时地响起一声喇叭,歪歪斜斜艰难地在泥泞的道路上前行着,不时溅起一阵阵泥水,洒向两侧和后方。
摩托车后面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后生,白净的脸庞上戴着一幅黑框眼镜,使他显得有些文弱,透出一股书卷气息。
他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脖子上围着一条黑白格子相间的围巾,一手紧紧抓住前面摩托车司机的肩膀,一手还提着一大包东西。
“哎哟喂,这不是山水吗?回家过年啦。”
摩托车艰难地爬上一个小坡,路边一个背着背篓的中年妇人停了下来,看到年轻人后惊讶地问。
“三婶,这么冷的天,你这是要去摘菜呀?”张山水哎了一声,应了之后才又问。
“还是你读了大学有出息,你爸妈可是跟着你享福了。”三婶看着张山水,不无羡慕地说。
“三婶,回头来家里玩呀。”摩托车远去,张山水还不忘招呼一声。
“哟,这是张家的大学生回来了呀。听说他现在一个月工资五六千,这样都还是贫困户吃低保,我们怎么就没有那个命呢?”
这时,旁边的院子里出来一个老妇人,她是听到外面的声音才出来的,看着远去的摩托车背影,有些酸溜溜地说。
“张家前些年确实也老火,张世华摔断了腿,他媳妇何凤琴一直有病经不起累,两个娃儿都在读书,吃低保也是应该的。当然了,现在他们家山水大学毕业工作了,拿了高工资,再吃低保也是说不过去的。”
三婶停了下来,与路边院子里的老妇人闲话了起来,不过她们话里话外,都带着对张家现在状况的羡慕,同时还有一丝丝嫉妒吧。
摩托车摇摇晃晃地绕过黄梁丘,又驶过一大遍清幽的竹林和院落,越过一座三米多宽的石板桥,下方的河水呜咽着流过,路的两边是一片平坦的梯田,全都关满了明晃晃的水。
再往前,一二里外有一座山丘,海拔看着不高,只有零星一些光秃秃的树木点缀着,像长着癞疮疤的脑袋,叫龙坳丘。
而在龙坳丘下方南边不远处,还有一个更小的山丘。其实称为山丘可能已经不恰当,仅仅是一个有点坡度的高地。
不过这块高地比起旁边的癞疮疤却好得多,高地周围满是青绿的树木,像飘扬着青丝的螓首,充满生机活力。
向前伸展的道路正好从大的龙坳丘和小的高地之间穿过,而在那小小的高地前方,面对着小河的山脚下,有着一个坐北朝南的小小院子。
虽然相隔还有半里,但是张山水的目光早就回到了那个小院,因为那里就是他的家。不过此时,小院外面不远处路边却停了一辆小车。
“嘀嘀嘀……”
很快,摩托车一溜烟就到了那小院外面,司机专门按了两声喇叭,顿时惊动了小院里的人,一个青春亮丽的女孩首先跑出来。
“哥,你到了。”张子晴雀跃而来,虽然知道哥哥今天下午要回来,但具体什么时候能到张山水没说。
所以她听到摩托车响声就跑出来,显然她一直在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有人来家里摆龙门阵吗?”张山水已经看到院子里坐着一些人,没来得及细看,只以为是邻居来了。
“不是,是镇长和村支书他们来慰问贫困户的。”张子晴一边接过哥哥手里的袋子一边说。
“哦。师傅,你慢走啊。”
张山水点点头,将摩托车后面绑着的一个大背包取下来,又递给司机10元钱,跟他招呼一声,然后提出背包朝院子里走去。
眼前的小院约有两百多个平方,正面是三间砖房,左右各有两间偏房,中间是一块水泥地面的坝子,两边沿着偏房后面的墙壁修建了大半人高的围墙,与最前面的围墙合拢,正中间是一道大门。
从条件来看,张山水家比村里大多数人家都要好,那是因为他父亲张世华以前在外打工赚了钱,2010年的时候新修了房子。
当时他们家的情况在村里还算是不错的,但是2012年张世华在工地上摔断了腿,治疗花去了家里所有积蓄,结果还是没有保住,只剩下一条腿,完全无法干重活,也没办法打工了。
而母亲何凤琴在生下妹妹张子晴后落下病根,一直以来也累不得,只能干些简单的农活,像种菜之类的,其他重活完全靠请人帮忙。
2013年底,村里评定贫困户时,张山水还在读大四,妹妹张子晴在读高三,两人每个月的生活费都要一两千,而家里已经欠下好几万外债。
因此,无论是村上的干部,还是村民们都觉得他们家应该评为贫困户,而张世华与何凤琴都吃上了低保,加上张世华还有残疾人补贴,每个月相当于固定有了四五百块钱的收入,从而大大减轻了一家人的负担。
不过,2014年下半年,张山水从四川农业大学毕业后,进入成都一家生物科技研究公司上班,每个月拿到了五六千块钱的工资,家里的情况才得到改变。
现在,张山水工作三年半了,不但支持着妹妹即将读完大学,并还清了家里的外债,因此家里的情况好了起来,不过也让村里的群众有了议论,觉得他们家现在不应该吃低保了。
“哎呀,是山水回来啦。哈哈,咱们村飞出的金凤凰回来啦。”张山水和妹妹走进小院时,院子里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老支书齐方明的大嗓门也响了起来。
张山水望了过去,看到除了父母之外,还有老支书齐方明、村主任万洪江,以及两男一女三个中年人,大家都满脸含笑地站在那里。
而在父母旁边的地上,还放着一个装着被子的盒子、两桶花生油、两袋香米,盒子上面还有鲜红的春联和福字。
“齐支书,万主任,你们好,你们好,非常感谢你们一直关照我们一家人。”张山水将背包也递给了妹妹,然后快步上前先与老支书齐方明、村主任万洪江握手寒喧起来。
“山水啊,这是我们泸东镇的黄镇长。黄镇长一直非常关心你们家的情况,今天是专程来进行春节慰问的。”老支书齐方明连忙介绍旁边一个面容消瘦的中年人。
张山水的目光望向黄镇长,觉得他有一点面熟,回想一下似乎自己读大学的时候去镇上办助学贷款,好像就是黄镇长给他签字的。
“呵呵,早就听说了老张家的儿子是川农大的高材生,今天见了果然是一表人才嘛。”黄华林虽然有些瘦削,但是目光炯炯,声音响亮,非常精神,对着张山水笑着说。
“黄镇长您好。非常感谢领导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时间来看望我爸妈,万分感谢。”张山水主动伸出双手去握住黄华林的手,并且用力的摇了几下,同时诚恳地说。
前几年家里的情况他非常清楚,父亲出事的时候他才读大三,妹妹读高二。为了救父亲花光家里的积蓄,如果不是镇上为他办了助学贷款,恐怕他和妹妹就有一个要辍学打工了。
“我要感谢你爸妈呀,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都没有放弃,为国家培养了两个大学生。你们都是国家的人才,以后为国家做出的贡献,比起我们做这点事情要大得多的。”黄华林笑着说。
随后老支书齐方明又介绍了另外两人,那中年女子是镇扶贫办主任邱小虹,男子是镇办公室的工作员任永刚。
张山水一一与他们握了手,随后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来敬给黄华林、齐方明、万洪江、任永刚几人,不过只有老支书齐方明抽烟,其他几个都摆摆手谢绝了。
张山水自己也没有抽,将剩下的烟递给了父亲,他知道父亲张世华要抽烟的,然后请大家坐下。
“哥,你也坐。”这时,张子晴已经将哥哥带回来的东西拿进屋里,又勤快地端了凳子出来放到哥哥身边。
“山水啊,你是川农大毕业的高材生,现在从事什么工作呀?”坐下来后,黄镇长主动与张山水闲聊了起来。
“黄镇长你过奖了。我现在博艺生物科技公司,负责生态研究与作物培养方面的工作。”张山水笑了笑回答。
在成都这个大城市工作了三年半,张山水已经不像刚毕业时那么青涩,与黄镇长闲聊起来倒也很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