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礼的话,让沈青愣住了。
从未有人对她说过“我可以照顾你”这句话。
小的时候,爸妈出去打工前,告诉她:
“奶奶年纪大了,弟弟还小,你要懂事,要听话,知道吗?”
上学时,家里经济拮据,供不起两个孩子读书,奶奶说:
“你脑子笨,成绩差,又是姐姐,还不如照顾一下弟弟,辍学让弟弟念书。”
进了部队,连长训斥她:
“我不管你在家里是什么掌心宝心头肉,只要进了部队,你就是一个兵,一把利器,一颗子弹。
你要想的是如何打败敌人,而不是在这掉眼泪,脆弱的想自己有多么劳累,多么委屈,多么辛苦!”
所以,她摒弃了全部杂念,一往无前。
她懂事,听话,照顾奶奶,照顾弟弟,照顾战友,照顾国家。
就这么过了三十年。
今天,却有人告诉她:
稍微脆弱一下也没关系。
我能照顾你。
如果你生病,照顾你一天、一年、一辈子,都可以。
不,老板很早以前,就在照顾她了。
不管是富大国的事,还是后来的山中淋雨。
“怎么了?在想什么?”叶知礼见她迟迟不张嘴喝汤,皱着眉出声询问。
“没什么。”沈青摇头,声音带了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情愫:
“老板,你真好。”
好得不得了。
叶知礼心情愉悦地轻笑:“你也很好。”
耿直很好,善良很好,一根筋很好,无趣也很好。
“谢、谢谢老板夸赞。”沈青悄悄红了耳朵,张嘴喝下叶知礼喂来的汤。
“味道怎么样,还合你的胃口么?不好喝的话,我下次换一家。”
“不用了,这个就很好。”
“那就多喝点。”
“谢谢老板。”
“你吃一顿饭要说几次‘谢谢’?”
“对不起,老板。”
“……你还是接着说‘谢谢’吧。”
-
半个月后,沈青康复出院。
叶知礼和她又恢复了正常上班的日子。
两人依旧同进同出。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氛围不一样了。
叶知礼更加照顾沈青了。
会帮她拂去头顶的雪花,会开她的玩笑,还会帮她整理褶皱的衣领。
同事们私下八卦:“叶律师不会和沈小姐有点什么了吧?两人也算鬼门关前共患难了。”
也有人反驳:“不一定,没准是心里愧疚,想补偿沈小姐呢?”
两伙人谁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但对于沈青来说。
这样的日子,十分美好。
具体有多美好,她无法描述,只是每一天都很开心,每一天都很期待新一天的到来。
直到她收到老家公安局打来的电话:
“是沈青沈小姐吗?”
沈青一开始还很疑惑:“是我,怎么了?”
公安局:“你弟弟沈英把人捅伤了,别人现在还在icu躺着,你过来处理一下吧。”
沈青脸色惊骇。
弟弟一向本分守法,怎么会突然把人捅伤了!
“出了什么事了?”正在看案件的叶知礼抬起头,眼镜镜面泛过自然的光。
“我弟出事了,老板,我得请假回老家一趟。”沈青慌张地收拾东西,心急如焚。
不等叶知礼回话,她三步并两步往外走。
叶知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语气冷静:“先别急,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老家公安局的人说,我弟把人捅进icu了,要我过去处理一下。”沈青语速极快的回答,由此可见有多着急。
“把人打伤涉及赔偿,沟通破裂多半要打官司,这个我在行,我陪你一起回去。”叶知礼拿起衣架上的西装套上。
“老板,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你还有工作要忙。”沈青第一时间是拒绝。
那是她的家事,怎么能再麻烦老板?
叶知礼睨了眼她,说了许久都没提起的话:
“谁是老板?”
沈青有再多的话,都只能憋回肚子里。
“跟上。”叶知礼走出办公室。
沈青只能跟上去。
两人来不及收拾行李,直接去机场买了最早的航班机票,飞回沈青的老家。
下午三点。
两人来到拘留沈英的公安局。
“警察同志,我是沈英的姐姐沈青,请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沈青迫不及待地询问,提心吊胆。
警察同志看了眼沈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那是昨天夜里发生的事。
结束了公司加班的沈英和女朋友去街边吃夜宵。
吃到一半,邻桌几个喝多了的男人,说什么都要沈英的女朋友陪他们喝一杯。
沈英的女朋友不过回了句“我们熟吗,凭什么要陪你喝酒”,就被醉酒的男人用力扇了一巴掌。
还说:“要你陪酒是看得起你,给脸不要脸的臭娘们。”
心爱的女朋友被打被骂,沈英哪里忍得了,一拳就捶过去了。
这一锤,让酒醉男人的同伴也恼了,直接群殴沈英。
夜宵店老板娘过来制止,都被扇了巴掌,想拿手机报警还被男人一脚踹倒谩骂。
对方人多,形成了单方面的虐打。
打够了,那个最先挑事的男人,还想在店里把沈英的女朋友强了,说着就解皮带。
沈英在极端愤怒之下,拿起店里的刀,把人捅了,看傻了所有人。
最后,那帮人赶紧把中刀的人送往医院。
老板娘捡起手机报警。
出了这么大的事,警方肯定是要联系双方家属的。
躺在医院的先不提,沈英这边,选择的是联系姐姐沈青——总不能联系奶奶,让一把年纪的奶奶处理这些事。
-
听完警察的陈述,沈青捏紧了手,脸上一片怒火。
叶知礼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沉声说道:“沈英的行为属于自卫。”
“我们也知道,但具体要等伤情鉴定书下来,才能看看是否在合法的范畴内,而且对方家属情绪很激动。”警察遇到这些事也很为难。
说曹操,曹操到,对方家属来了。
一个五十来岁、神情憔悴,眼中布满血丝的卷发中年妇女冲进来。
她一看沈青的长相,便知道沈青就是沈英的姐姐。
她凶神恶煞走过去,两只手也朝沈青抓去,咬牙切齿:
“我儿子要是醒不来,我就把你杀了,一命还一命!”
她还没碰到沈青,叶知礼往沈青身前一站,双手插兜,看着矮个子妇女,语气冷漠:
“有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母亲,难怪会教出不知廉耻的儿子。”
旁边的警察也过来拦住妇女:“您冷静一下!”
谁知妇女直接在警局撒泼大哭,说沈英是杀人犯,沈青是杀人犯的姐姐,叶知礼是沆瀣一气的同伙。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沈青问警察:“我弟现在在哪儿?”
警察带着两人去见被拘留在里面的沈英。
沈英今年二十五岁左右,长相和沈青相似,都是寻常人模样,个子高挑。
此刻的他鼻青脸肿,浑浑噩噩地坐在凳子上。
警察拍了拍铁栏杆:“沈英,你姐姐来了。”
年轻男人抬起头,一瘸一拐走到栏杆前,和姐姐对视,语气充满愧疚:
“姐姐,我对不起你,我给家里惹事了。”
“这事不怪你。”沈青握住弟弟的手,试图安抚弟弟。
“姐姐,那个人怎么样了,死了吗,我会坐牢吗?”沈英此刻六神无主,眼底全是害怕。
“不会。”叶知礼语气笃定:“有我在就不会。”
“你……你是?”沈英不认识叶知礼。
“他叫叶知礼,是我的老板,也是京城很出名的律师。”沈青转头介绍叶知礼。
“叶律师,我求求你帮帮我,我真不是故意要杀他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沈英的声音带了哭腔。
他不想杀人,也不想一辈子待在监狱里,给家人和姐姐抹黑。
“我知道。”叶知礼看着他:
“你别胡思乱想,我和你姐姐会救你出去的。”
-
结束了短暂的探视,叶知礼和沈青去了一趟伤者所在的医院。
伤者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但伤者的兄弟们及家属,嚣张跋扈得很,不愿让沈英好过。
他们请了本地号称“不败战神”的律师,誓要把沈英送进监狱,还扬言要沈青和叶知礼看好了。
“行。”
叶知礼语气平静,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神情毫无波动。
一个月后,不败战神喜提首败,垂头丧气地走了。
沈英被判正当防卫,无罪释放,和女朋友当庭激动相拥。
晚上,四个人回了老家的院子,和沈奶奶聚了一餐。
沈奶奶很感激叶知礼的帮助,如果不是叶知礼,沈英恐怕真要进监狱了。
她给叶知礼敬酒:“叶律师,我敬你一杯,谢谢你的帮助!”
叶知礼站起来,和沈奶奶碰了一下杯:“奶奶不用谢我,这些都是举手之劳。”
打官司确实是他最擅长的事。
“那也得感谢你!”沈英和女朋友一起站起来给叶知礼敬酒。
还问叶知礼什么时候回去,他想尽尽地主之谊,带叶知礼去附近景点旅游一下,感谢他的帮助。
叶知礼说:“明天就会,京城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
沈英只好作罢。
席后,叶知礼在沈青家里睡下,他的房间是沈奶奶新收拾出来的。
在今天之前,叶知礼都住在酒店,往医院和警局来回跑。
等叶知礼进客房后,沈英找到沈青,低声问道:
“姐姐,叶律师这么帮咱们,是在追求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