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了,天气越来越炎热,皇上这是中暑的症兆,好在病灶不深,臣替皇上略灸一灸便无恙了。”
御书房太大,里边伺候的宫女和太监皆是屏息静气,连呼吸都极轻极轻,像是怕扰了御桌前这位批阅奏折。
这样不怒自威的氛围,让李丝絮跟在孙医正后面更谨慎了几分。
这会儿孙医正要替她父皇艾灸,李丝絮帮着打开药箱取出艾条,然后用打火石点燃艾条递过去,才真正看清楚端坐在御椅上的人。
与她面如冠玉、五官俊朗的三皇兄不同,同样是一张好看的脸,他刀雕斧琢般的轮廓有一股成熟男人特有的韵味,一身明黄的龙袍衬得他肤色略显白皙,身上透着说不出的尊贵威仪。
李丝絮将点燃的艾条递到孙医正手上,他搁下折子时看到了李丝絮。
“太医院何时有这么小的医女?”
仰头看着他的小人儿巴掌大的鹅蛋脸,柳眉杏眼的小模样,眼眸格外的清澈透亮,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乖乖巧巧站在孙医正身侧,浑身透着一股说不清的灵气,身上还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岁的沉稳。
玄宗感觉眼前的小姑娘瞧着眼熟,在打量她时。
接了艾条替他灸大椎穴的孙医正忙开口:“皇上,这是十公主。”
被孙医正点破了身份,李丝絮跪下见礼。
“丝丝见过父皇!”
玄宗失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是玲珑居鱼美人生的那个孩子。
“朕的小十怎么会跟在孙医正身边?”
“这要从月公主上次赏荷失足落水说起……”
玄宗做了个虚扶的手势让李丝絮起身,孙医正一边替他施灸,一边说起月公主落水凶险,王梓青没有十足的把握施治,李丝絮用渡气之法救人的事儿。
“皇上也知道,老夫的那个傻徒儿是个什么德性,小公主用渡气的法子救下月公主后,他缠着让小公主教他,小公主于是就把载有药方术法的那本《道家杂谈》献给了太医院,说希望能将有用的方子传播出去,造福大唐百姓。”
“还说有用的医术方子只有流通,才能惠泽更多人,让患病之人减轻痛苦,这与皇上让官府在街道旁设立石碑散播疾效疗方的举措不谋而合啊!”
“小小年纪体他人所苦,有如此心性胸襟,只记下道书上的法子,便有胆子对月公主施救,可见于学医一道极有慧根。”
“臣起了爱才之心,在皇后娘娘那儿求了让她随老夫学医。”
听孙医正说完事情的始末,玄宗看向候在孙医正身侧,不时偷瞧她的李丝絮。
她一副想看他,又不敢看的样子,只趁他不注意时悄悄儿在打量,这让玄宗不自禁勾起了嘴角。
当初出生时能用他两只大手掌托住的小粉团子,如今竟长这么大了?
还出落成一个小美人胚子!
想到鱼美人痴傻后,已经好久没去玲珑居看过她们母女,玄宗心里涌出一丝愧意。
“小十可是自愿跟随孙医正学医?”
“愿意的,学了医术,能治好娘亲的病。”
李丝絮解释:“娘亲在宫里无依无靠,她还病了……”
她说这话时,神情有些沮丧,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但下一刻,她眼眸内恢复了光亮:“咳,这些都不重要,等学好医术,丝丝就能成为娘亲的依靠了。”
想要成为她娘亲的依靠?
月儿这般大时,还整日赖着他这个父皇撒娇吧?
他的小十小小年纪,已经开始随孙医正学医术了。
看她一副给自己打气的小模样,说话时眼眸内还闪烁着光泽,让玄宗更是心疼她几分。
孙医正替他灸了一回后,冒过一身细汗,玄宗感觉身上爽利不少。
李丝絮跟着拎起药箱的孙医正要离开,他和颜悦色道:“等朕得闲了,去玲珑居看你们。”
“好,那丝丝和娘亲等着父皇。”
玄宗看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还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嘴角微不可见的抽搐一下,等她跟着孙医正离开,才重新拣了折子来批阅。
这一幕,落在了隐在屏风后替皇上整理书卷的太子眼里。
等玄宗去偏殿大臣,御书房只剩下他和一个随行的心腹侍从,太子轻嗤了一声。
“想要成为她娘亲的依靠?本宫这个小皇妹有些意思。”
侍从将他要的一卷文书递过去:“太子殿下,小公主这话有何不妥?”
“岂会不妥?这话太妥当了!”
太子饶有兴味道:“她那个变痴傻的美人娘亲,或许这宫里很多人不知道她的底细,因为她当初进宫时很得宠,本宫还恰巧听母妃提起过,她是父皇从玉真观带进宫的。”
“一个背后没有母族,没有世家支撑的道姑,当初跟着父皇进宫,就是将他当成了唯一的依靠。”
“而她生下小皇妹变痴傻后,父皇却鲜少踏足玲珑居去见她。”
“小皇妹说她要学好医术成为她娘亲的依靠,这话就值得玩味了。”
“我母妃曾说,越是强大的男子,越有护住弱小的保护欲,但在这后宫中,一味柔弱的女子我父皇见多了,只有身处劣势却倔强不屈,想要努力改变境遇的柔弱,才能得我父皇怜惜几分。”
说完这番话,太子分析道:“在后宫中能做到这个地步的,除了我母妃,也就只有正得盛宠的武婕妤,如今添了一个小皇妹。”
“短短时日,她先是得了杨贵嫔和月妹妹喜欢,又得了母后青眼,还能借着孙医正来兴庆殿见父皇,本宫的这个小皇妹可不简单。”
太子神色玩味道:“听说小皇妹献给太医院的那本道家杂谈里,记载有预防天花的种痘术,母后将此事交到三皇弟手上,让他协助孙医正和王焘在宫外太医署钻研此术。”
“数朝谈天花而色变,你说本宫的三皇弟要是成了,是不是既能在父皇面前立功,还能在朝中积累威望?”
侍从变了脸色:“下官会让人盯紧了太医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