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静寂!
太子倚栏赏着暖阁窗前一株红梅,有风吹着雪花飘进来,直扑他面庞也浑然不觉。
直到暖阁的门吱呀一声响,他这才缓缓转身,对上了浑身冒着寒气进屋的薛锈。
“这才几天,你看着像是消瘦了一圈。”
暖阁里也不安排宫人伺候,薛锈只得自己脱下沾雪的锦裘置放在火炉上烤着,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他点点头。
“都安置妥当了,亲自替你跑的这一趟,人已经下葬为安。”
薛锈有些不解道:“你不该趟这浑水的,那人虽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长,到底是被皇上下令斩杀的,沾上十分晦气。”
只有身为太子挚友的薛锈知道,当今天子正值壮年,太子的那些皇兄皇弟背后母族家世显赫。
他这个太子之位虽看着风光,身在其位却如履薄冰。
行将踏错一步,皆有可能万劫不复!
偏这个时候,太子竟让他帮着给被斩杀的李子峤收尸?
“他不过是可怜人罢了!”
面对薛锈探究的目光,太子伸手够着屋外伸展出的一枝红梅,拂开了压在红梅枝头上冷冰的积雪。
“他和本宫一样,从出生开始命运都被人安排好了,连反抗的机会也不能有。”
看着扑簌落下的积雪,只余下干干净净的一簇红梅。
“压在梅枝上的雪掸干净了。”
太子叹了口气:“就当本宫与他同病相怜吧!”
薛锈还要说什么,太子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将一架瑶琴置放在腿上,叮叮咚咚的琴音响起,薛锈从他的琴音中听到了孤寂之意。
劝慰的话只好咽下去,径自坐下来舀了水置在炉上烧着,自己沏了茶听太子抚琴。
太子素来有抚琴静心的习惯,只是从淑妃被送去洛阳行宫后,太子抚琴的时辰长了些,薛锈一盏茶喝完,瞧见太子还沉浸其中,便披上已经烤干的锦裘推门而出。
然后,就看见一个小身影抱着檀木盒子,坐在暖阁游廊的台阶上。
雪天的台阶冰凉得很,也不知道她在屋外坐了多久?
“臣见过十公主!”
薛锈愣住了:“公主是来找太子殿下的吗?”
“是!”
李丝絮举了举手中的檀木盒子:“丝丝是来给太子哥哥送年礼的。”
“这是王氏琉璃作坊所出的冰冻烧琉璃茶盏,因为这个材质的琉璃茶盏罕有,丝丝特意给太子哥哥留了一整套。”
不知道在台阶上坐了多久,十公主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半大的小姑娘举着一个檀木盒子有些费力,却冲他一脸灿笑。
“这么天寒地冻的,公主来了怎么不让人通传一声?”
薛锈有些心疼她了:“在屋外坐了多久?”
“没多久,丝丝听到太子哥哥在抚琴,不想扰了他,所以在屋外等着。”
李丝絮甜笑:“我想给太子哥哥一个惊喜,想让太子哥哥知道,不管他什么时候转身,他皇妹都在的呀!”
“太子哥哥他不是一个人,他有薛表哥在,还有我……”
抚着琴的李嗣谦,其实倚在窗口赏梅时,早看见了那个踏雪而来的小身影。
通透如他皇妹,那天知道父皇和他会去清风殿,才愿意去见他母妃的吧?
她让他听到了母妃说的那些话,也打碎了他心里唯一的那点奢望和执念。
他母妃落得如今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还有自己对她的纵容。
他知道跟屋外等他的那个小姑娘无关,但整件事情她又在其中推波助澜。
太子心绪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然后就听到了她糯声糯气在屋外说话的声音,她说他从来不是一个人,不管什么时候他转身,她一直都在。
太子抚在琴弦上的手一时顿住了:“薛锈,带她进来吧!”
听到屋里的动静,不等薛锈有所行动,李丝絮朝他眨了眨眼,抱着檀木盒子往屋里跑。
“好冷啊,丝丝都冻僵了!”
李丝絮装作浑然不觉吃了闭门羹的样子,盘坐在太子抚琴的蒲团上,将檀木盒子放在地上打开,取出里面的冰冻烧琉璃杯。
“太子哥哥你看,这个琉璃杯盏,像不像冰块凝结成的杯子,所以这种罕有的琉璃叫冰冻烧琉璃。”
李丝絮举着杯子晃了晃:“王氏琉璃市场年前只出售三套,但是丝丝问王元宝开了小灶,特意为太子哥哥留的。”
“别人那儿只有一个这种材质的琉璃杯,太子哥哥可是有一整套的人哦!”
不由分说将琉璃杯顺利塞到太子手上,李丝絮歪着小脑袋笑:“丝丝对太子哥哥好吧?”
对上她一脸甜笑,太子觉得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那块寒冰,似乎被阳光照得消融了些。
他握着琉璃杯浅浅嗯了一声。
“那丝丝对太子哥哥这么好,太子哥哥是不是也要对丝丝好?”
李丝絮冲他挤眉弄眼!
太子被逗笑了:“太子哥哥这儿有什么你能看上的?”
“有啊,太子哥哥这个人!”
李丝絮有些害羞晃着他的手撒娇:“今日除夕宴,丝丝想跟太子哥哥坐在一块儿。”
太子问询的看着她,意思是问她为何要跟自己坐在一块儿?
李丝絮灿笑:“因为想让月姐姐昌姐姐她们羡慕啊,太子哥哥是皇兄皇姐们最爱戴喜欢的人,能跟太子哥哥一起坐,那你皇妹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啦!”
小姑娘仰着小脸冲他灿笑的样子,像晨曦的朝阳,能治愈人心。
太子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难道不是你这个贪吃鬼,想让太子哥哥给你片烤羊腿?”
“嘿嘿!”
李丝絮憨笑:“太子哥哥快将丝丝送你的年礼收起来,咱们早些去除夕宴,丝丝和母后在除夕宴上准备了好些新鲜吃食。”
她等在屋外受了些风寒,这会儿在暖阁内被炉火照着,脸颊更红了。
太子让人给她取了一件遮寒的斗篷,牵着她往屋外走。
一大一小踩着积雪往办宫宴的含元殿走,李丝絮一直被他牵着,从斗篷下歪着小脑袋侧头笑。
“太子哥哥的手好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