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舟瞧见了她微红的耳尖,停下了动作。
也不知是不是饮了酒,他只觉喉间干涩的厉害,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冷茶进了肚,却并未见好转。
宋锦茵一直没有再去瞧他,只听着动静,知道他放下茶杯,转而打开了木柜。
许久,那木柜门才关上,而身侧的人换了一身干爽的中衣,熄了唯有的那盏烛火,躺上了她的床榻。
周身瞬间被滚烫席卷,她也终于转过了头,只是眼眶有些泛红,细看之下,里头还带着一丝气愤。
宋锦茵不明白。
为何裴晏舟白日里才与许家姑娘在一处相处,情意绵绵,如今不过才几个时辰,竟能毫不在意地躺到她的身侧。
她内心在翻涌,身子也微微颤抖。
但凡裴晏舟隔上几日再过来,她都不会有如此难平的心绪。
“在气什么?”
裴晏舟的手放在她的腰,察觉到她不稳的气息。
“一个一个说,先说你嫉恨幼宜什么。”
明明屋里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但宋锦茵还是能瞧清裴晏舟的那双眼,里头没有她适才想的质问,反倒是多了几分玩味,或者说,更像是在逗弄。
想来他今夜过来,不仅是因着欲,还因着心情愉悦。
可这样的愉悦,更让她觉得自己像被豢养的鸟雀,主子高兴了,便来喂喂食,亦或同她乐一乐。
哪怕这高兴的缘由是因着旁人,也丝毫不妨碍他逗弄的心思。
“若奴婢说,奴婢没有嫉恨许姑娘,世子可信?”
“好,那你为何要算计她的丫鬟?”
黑暗中低哑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宋锦茵咬住唇,想起那丫鬟颐指气使的模样,突然就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她不愿再受旁人的嘲讽,说那人不过是外来的丫鬟却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还是说她瞧出了那丫鬟见不得人的心思?
无论哪一个,好像都没什么意义。
“松开。”
唇上有指尖划过,温柔又霸道。
可所有像是带着真心的东西,都是如今宋锦茵最受不住的亲密。
她偏了偏头,“世子若只是想确认这件事,奴婢只能说,确实同那丫鬟说了几句,但最后奴婢是嘱咐过她的,不该去的地方别去。”
“你这般不爱同人多说的性子,会去嘱咐一个让你不喜的丫鬟?”
“世子倒是什么都知道。”
裴晏舟轻笑了一声,“宋锦茵,在我跟前,你这双眼里藏不住事。”
“可世子估算错了,奴婢确实说了嘱咐的话,碧玉姐姐也在。”
“我看的是目的,你的心思,要让我来猜吗?”
两人静默了一瞬,宋锦茵因着这话生了些警惕,裴晏舟却没想放过她,伸手将她青丝捋到耳后,“所以适才你在气什么?”
“世子真想知道?”
“嗯。”
“世子既是已经同许家姑娘如此亲密,为何还要日日宿在奴婢这处?若许姑娘以后知晓了不高兴,奴婢又该如何自处?”
宋锦茵原只是顺着裴晏舟的话开了这个口,可半真半假的委屈却逐渐上了头,压了几日的脾性也又一次冒了出来。
“奴婢知道世子不喜奴婢寻旁的出路,故而在老夫人跟前,奴婢也没再讨饶,如今奴婢孤身一人,整个国公府里都不会再有人愿意给奴婢指一条出路,世子为何还不满意,还要将奴婢推向那水深火热之地,如今这般,唔......”
未等她说完,裴晏舟便欺身而上,用吻堵住了她的唇。
酒香在两人之间蔓延,让人再次染上醉意,陷入昏沉难以清醒。
“可还有要说的?”
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裴晏舟看着身下的人,目光落到她有些红肿的唇上。
气息微喘,眸色幽深得不像话。
“世子如此,就真不怕许姑娘......”
那吻又一次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直到宋锦茵有些喘不过气,他才放轻了动作,贴着她的唇瓣溢出呢喃之语。
“还是别说了,没一句我爱听的。”
激烈的吻变成了轻柔的触碰,一点一点,也不知是谁沉溺在了这份柔情里。
宋锦茵被磨得没了力气,只听着他在耳边一句又一句地说着话,时而还咬住她的耳垂,酥麻传遍全身。
“陛下有所犹豫,宫宴并未赐婚。”
宋锦茵半闭的眸子因着这话睁开,却被他伸来的手遮住。
这一刻,裴晏舟像是坠入湖中的扁舟,低缓的声音既像是在同她说,又像是在讲给自己听。
“我说过,只要你乖一些,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无论世子妃是谁,也无论你心里是不是有过旁人,这般同你说了,你可还会再想着逃?”
“世子......为何要同奴婢说这些?”
宋锦茵的声音有些干涩。
她察觉到裴晏舟不同于往日的情绪,似低落,却又夹杂着微不可察的愉悦,矛盾又复杂,让她瞧不真切。
“因为我想知道,你收起来的那点线路图,为何不见了。”
声音落下,宋锦茵瞬间清醒。
只是她的眼被裴晏舟遮住,阻隔了月色,漆黑一片。
“世子一直都知道?是......世子替奴婢还了沈大夫那一千两的那次?”
“嗯。”
那日她以为未动的盒子,原是已经被他瞧了个清清楚楚。
可他竟一直未提,直到今日。
宋锦茵一手抵在裴晏舟胸前,一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攥起了褥子。
若她那日没有因着谨慎而烧掉那点东西,想来裴晏舟会一直等下去,等到最后失了耐性,收回他曾应下给她一切的话,再用他的冷意继续刺伤她。
缓了缓神,宋锦茵一字一顿地开口。
“从决心只依附世子开始,奴婢便烧了。”
“别骗我,宋锦茵。”
许久,身上的人松开了遮住她眼睛的手,重新躺了下来,只是另一只手仍旧环住了她的腰,将人往他跟前带了带,让两人又贴近了一些。
“睡吧。”
宋锦茵见他近在咫尺的脸,轻轻动了动,却见他虽闭着眼,手却又紧了紧,随后像是凭着感觉凑过来亲了亲她的下巴。
“再动,我便不会再顾着你的伤口。”
宋锦茵听懂了,一下就老实了不少。
直到确定裴晏舟没有再提起那路线图的打算,她才跟着闭上了眼。
这一觉睡得比她想的要安稳。
连平日里爱做的梦,今夜都没有一场出来扰她。
直到临近天亮,她自然睡醒。
裴晏舟已经起了身,没有了酒意,他的眸色比昨夜清冷了不少。
虽依旧是低柔的语气,但宋锦茵知道,昨夜那段温柔缱绻,大抵是难再重现。
见他系好那个荷包,踩着朝靴踏出屋子,宋锦茵突然有些恍惚。
昨夜路线图的事,和那些温柔一起,应当是真实发生过的吧。
......
只是宋锦茵心事再多,也大不过她眼下要做的事。
裴慕笙定下送礼的单子后,已经又过了几日。
外人只道宋锦茵得了看重,哪怕世子白日陪着许家姑娘,也依旧还要在宋锦茵这间小屋里留宿,一个个便上赶着想同她说上两句,但都被碧玉拦在了外头。
可唯有宋锦茵知晓,两人之间瞧着确实比之前和谐了一些,但那道疏离的裂缝,却在心底一点点的变大。
可她不介意,她总要斩断这里的一切,才能走得彻底。
她想裴晏舟,应当更不会介意。
一番忙碌之下,这日子过得倒也顺利。
只是今日刚送走裴慕笙,便有人端着药赶了过来,不过不是平日里的丫鬟,而是竹雅院小厨房里的一个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