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永嘉眼底可以清晰地看到绝望蔓延,痛苦浩浩荡荡裹挟而来的样子。
她又说了一遍:“他不是沈长书。”
宋九兮握住了永嘉的手,这时候任何的安慰都是一道道凌迟。
永嘉惶然又紧张地问:“九兮,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宋九兮无法劝慰,劝慰的话只会一遍遍提醒永嘉,曾经失去的那么轻易,回想起来却痛不欲生。
宋九兮说:“你跟我回明府,府里的厨子新研制了一道菜,我再让人去醉仙楼买两壶桃花酿回来,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永嘉脑子里乱哄哄的,有些事她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她摇了摇头,干涩的喉咙挤出一句话来:“我想回去。”
宋九兮还想说,永嘉急着说:“九兮,你不用担心我。我得回去!有些事我得想明白了,不然,不然我,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
“好。”宋九兮只能点头,“我送你回去。”
永嘉失神地点了点头,她的手凉的像是一块冰,不管宋九兮怎么捂都捂不热。
宋九兮运起内力给她,永嘉摇了摇头:“不用为我做什么,九兮,我想立马回家。”
宋九兮不明白永嘉为什么想回家,但当她送永嘉回去,看到昭昭趴在墙头上宋九兮才恍然大悟。
宋九兮知道永嘉想一个人静静,于是她道:“我回去了,我明日来看你。”
“好。”永嘉点点头。
宋九兮吩咐永嘉身边的丫鬟照顾好永嘉,她才离开。
永嘉坐在院子里,抬起头看墙头上的昭昭。自从她将这只猫带回来,昭昭不在挠她了。它像是知道永嘉如今是它唯一的主子,衣食父母。
但同时它依旧不亲永嘉,每日恹恹地趴在墙头或者屋顶,只有喂食的时候才会下来。
永嘉迎着绚烂的日光,看着昭昭,喃喃地问:“昭昭你是不是瘦了?”
昭昭听到它的名字,只是懒懒甩了甩尾巴。连头都没回一下,依旧拿圆滚滚的屁股对着她。
永嘉轻笑:“你主子想错了,把你托付给我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大概想不到,他才走没多长时间,你就变这么瘦了。”
夏日里蝉鸣嗡嗡叫了起来,永嘉出口的声音都消融在日光里,眼角晶莹的亮光也随风而逝。
“你说你主子把你丢给我算什么呢?”永嘉趴在石桌上,喃喃地说,“他想让我看到你的每一刻都记起他吗?”
“你是不是也想他了?”
“当初我那么想养你,可你偏偏要跟着他,他一个穷书生,有什么好的。”
“而且他还一肚子酸腐气,说出来的话能气死人。除了会读书,他还会干什么?”
“你喜欢他干什么?他,他只会给你剥橘子……”
说起剥橘子,永嘉忽然想起她第一次将酸橘子扔给沈长书时,沈长书就站在廊下,眉眼温和平静,认认真真吃完了橘子。
他还说橘子好吃。
永嘉剥了一块放进嘴里,以前从来不觉得橘子酸,如今吃起来又酸又涩,难以下咽。
这种东西怎么会有人喜欢吃。
她现在就很讨厌吃。
“公主!”永嘉的丫鬟注意到永嘉脸上的两道湿痕,大吃一惊。“公主你怎么了?”
“这橘子好酸。”永嘉的睫毛颤的厉害,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滴滴晶莹地砸在石桌上。
丫鬟们惊慌失措,其中有个丫鬟忙去请长公主过来。
永嘉依旧在剥着橘子,一瓣瓣咽下去,胃里绞着痛了起来。
丫鬟们吓得都开始掉眼泪了,跪下来哭着喊:“公主你别吃了,橘子要是酸,奴婢下次去买甜橘子回来。”
“最后一次了,以后吃不了了。”永嘉机械地塞着橘瓣,吞咽着又酸又苦的滋味。
从小到大她都没尝过这样的滋味,除了小时候那件事外,她被保护的太好了,好到从来不去想她想要什么。
她一直以为自己什么都有了,唯一的烦恼就是不想嫁人。
如今汹涌而上的悔,折磨着啃咬着她的心口。
到了这一刻,她才明白沈长书的离开带走了什么。
长公主匆匆而来,见到永嘉坐着,边吃橘子边默默流泪,这为娘的心里就跟被刀割着一样。
“永嘉。”长公主走近,伸手想摸摸永嘉的头,永嘉已经扑到她怀里了。
永嘉号啕大哭,惊动了懒洋洋的昭昭,昭昭抬起脑袋望向这里。
忽然它从墙头上蹦下,又跳到石桌上,围着永嘉打量。
长公主拍着永嘉的后背,眼眶也跟着湿了。“不哭了不哭了,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娘呢。”
永嘉的哭声根本歇不住,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她们都从这失声痛苦中察觉到了,某种东西的流失,某种不可追的痛苦。
长公主安慰地拍着永嘉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温柔又有力。
过了许久,永嘉才停了下来。
她的眼眶是红的,只不过没有泪了。
昭昭在石桌上走来走去,一会儿又抬起头瞧了瞧她。
永嘉勾起唇笑了起来,眼眶里的泪静静流了下来。
长公主心口一痛,这一刻的永嘉似乎在一瞬间长大了。而她无法阻止,只能静静看着。
“喵~”昭昭叫了一声。
永嘉将它抱进怀里,这次昭昭没挠她,也没躲她。
永嘉抱着昭昭问:“昭昭,你是“昭昭汝初心,敬戒以自持”的昭昭对吗?”
昭昭喵了一声,抬头舔了舔她的脸颊。
永嘉哭着笑了出来,她明白的太迟了。
盛夏未到,可是属于她的夏天已经结束了。
永嘉沉默了许久,道:“娘,你前些日子看的王家公子挺好的,再安排我见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