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佑没有回山庄或是韩府,入宫了。
这就是之前张卓与郭鹏保护韩佑的原因,遇到危险时与王海和陆百川做出相同的判断,第一时间将韩佑护在中间。
王府护卫出自宫中禁卫,周恪登基后,一部分禁卫都是周老板当年麾下,张、郭二人就是其中之一。
二人能够担任王府护卫保护天子最宠爱的幼子王爷,名义上忠于周衍,实际上真正效忠的是皇帝。
周老板从军时,二人在麾下。
周老板登基时,二人是禁卫。
周老板彻底坐上皇位时,二人保护老板家属。
所以情况已经很明了了,要知道周衍入宫都得在皇宫门口等一会,要是入夜的话,还要通报。
再看韩佑,到了皇宫门口就骂,骂骂咧咧的,说守门的禁卫眼瞎,自己这张俊美无双的脸难道还记不住吗,还需要看腰牌吗?
然后守门的禁卫还得陪着笑将宫门打开,深怕韩佑迷路,大呼小叫着让路过的太监引路,再然后,又挨了顿骂,韩佑说他又不瞎,入宫那么多次还能不认路吗。
一路来到景治殿,小太监都没通报,直接带着韩佑进去了。
周老板已经交代过了,如果韩佑白天来的话,象征性的通报下,如果是晚上来的话,不用通报速速带来,夜晚来,一定是急事,耽误不得。
周老板也是刚合上奏折,都不用他开口,文武让人搬来绣墩,亲自泡茶。
韩佑象征性的施了一礼,坐下后一五一十的将情况说明了。
倒茶的文武听的一愣一愣的,周老板也是瞠目结舌。
也是活久见了,教儒学的,竟然是杂学中人,还是一大窝。
文武暗暗点头,韩佑能够简在帝心,的确是能常人所不能,国子监无头公案过去一年多了,一点线索都没有,韩佑每日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瞎折腾,才入国子监几天啊,就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查了个清清楚楚。
其实这件事要说运气吧,也不全是。
固然有江追误打误撞跑到避暑山庄又暴露身份的因素,实际上就算没江追,韩佑早晚也会查出来。
人之所以成功,靠的是动力,而动力,又分为需求与好奇。
韩佑就属于后者,他看出来这群学官不对劲了,即便现在不查,以后也会查,作为天子亲军统领,随着仪刀卫的班子搭建起来,加上天子赋予的特殊权利,韩统领早晚会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韩佑喝着茶,等待周老板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周老板的确震惊,韩佑丝毫没有隐瞒,包括怀疑,不,包括甲傲雄变相承认最初的儒学内容已经被修改过了的事情。
即便是天子也目瞪狗呆。
其实韩佑的接受能力还算比较强的,毕竟经历过。
要知道在上一世,网络信息如此发达,距离已经无法变成人们沟通交流的阻碍,即便如此,还有人连教材都敢大张旗鼓的修改,更不要说古代了,小巫见大巫罢了。
“日后若是再有此事。”
震惊许久后,周老板终于开口了,语气极为严厉:“莫要犯险,万万莫要犯险。”
韩佑心中一暖。
这就是他愿意给老八打工的缘故,一个好的老板,从来不会将打工仔只是当做打工仔。
两世为人,是虚与委蛇,还是真心实意,韩佑分得清,看的出,更感受的到。
“去之前我以为都是一群阴阳学派的人,没想到连纵横家、兵家、道家的人都有,而且当时想的无非就是一群手无寸铁的老头罢了。”
“手无寸铁的老头?”
周老板没好气的说道:“你以为朕登基后就未派人去国子监查探过,查过,不止一次,皆是无功而返。”
说完后,周老板看向面色有些不自然的文武。
老太监接口道:“韩统领有所不知,陛下登基后,曾派了数名身手高强的军中探马夜探国子监,谁知遇到了鬼打墙,被困了一夜才跑了出来。”
“鬼打墙?”
“事实如何也不知晓,不过咱家猜测应是中了迷香。”
韩佑哭笑不得,没想到这玩意还真存在,这也太缺德了吧,有机会自己得弄点。
“农、兵、法、道、阴阳、纵横、墨,皆有可取之处。”
周老板轻轻敲着书案,若有所思道:“倘若真有兴国之举、利民之方,朕便是允他们广收门徒又有何不可。”
韩佑神情一动,周老板果然是开明的君主。
周老板抬起头,森然一笑:“可如若只是胡吹大气之辈,国子监诸学官,皆要死!”
韩佑没吭声,意料之中的事。
“不过想来能被各道名士大儒推举入京为学官,又是以儒生的身份,这些学官定是有些真本事的。”
今天周老板和喝了开塞露似的,话很多,感慨万千。
“诸子百家,百家争鸣,争芳斗艳,四千余篇著作,先民千百年来的沉淀,一朝齐鸣怒放,何等的令人向往,周秦之变,乃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儒家出自司徒、墨家出自清庙之守、道家出自史官、法家出自理官、名家出自礼官、阴阳家出自羲和之官,无数学派纷纷走向凡尘,那时烽烟四起,风雷激荡…”
周老板望着韩佑,兴致勃勃:“韩佑,若是大家,你应礼贤下士,不,是应尊为先生,敬为师者,不可慢待,寻了机会定要带入宫中,朕也要求教一番。”
韩佑略显戒备。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什么叫我应尊为先生敬为师者?
“陛下,这事是要保密吧?”
“那是自然。”
周老板没好气的说道:“不保密,难道要广而告之。”
“哦,那如果以后东窗事发了呢?”
韩佑问出了关键问题,别的事无所谓,他现在就担心这事,一旦传出去,自己活是能活,但是别想做人了。
倒不是怕承担风险,而是他觉得应好好筹划一番。
“东窗事发?”
天子哈哈一笑,站起身背着双手:“东窗事发,便说诸位先生皆是朕的友人!”
韩佑突然觉得周老板的身上有光,天子,很刺眼,既刺眼的令人不可直视,又霸气的令人心生敬仰。
“倘若此事流传出去,便是诸位学官皆是朕的友人,朕从军时曾拜访过诸位先生,并请教学识,皆是旧识。”
韩佑站起身施了一礼:“陛下圣明,霸气。”
“遥想当年…”
周老板嘴角微微上扬,仿佛真的回忆起多年的事情一般:“诸位先生与朕交流学问,皆对朕佩服的五体投地,被朕所折服,最终在朕的感召下,纷纷舍弃杂学学问自此钻研儒学,并以儒生自称,还要入国子监将儒学发扬光大,这一切,都是朕的功劳哇,哇哈哈哈哈哈。”
韩佑张大了嘴巴,木然的看向低着头的文武,似乎是在问,这逼玩意,一点脸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