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儿。
四千人马开始绕山了,无论是百姓还是军伍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拼了命的干,拼了命的赚。
“官府”的牌子还是比较亮的,得益于张缇这位县府在此地为官以来从不食言而肥,说要破谁的家,绝对不放过一口,说要灭谁的门,绝对连个喘气都不留下。
现在韩佑假借“县府”的名义说多干多得发赏金,倒是没有人认为县府吹牛b,张缇狗不狗不说,反正说话是算数的。
旬县三巨头加上所谓的父母官,伤的伤残的残,都被换了衣服堵住了嘴,捆的结实打断了腿。
脸上糊着泥巴,遍体鳞伤,百姓即便见了也认不出来,更不会多看上一眼,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事比赚钱更重要。
再说了,那么大个县,张缇走的又不是群众路线,见过他的百姓少之又少。
姬鹰将百姓带到了舆图上被标注出来的方向,众人开挖,火星四溅,挥汗如雨。
坤哥不敢大意,带着人勘测再勘测,把控方向与细节,怕闹不好就挖塌再埋死个几百人。
到了下午的时候,风白已经押送着第一批人马回来了,从王家回来的,腰间的长刀散发着微微的腥气。
这是他第一次砍人,也是第一次杀人。
当曹理义带着他和一群人冲进王家在郊外的庄子时,遇到了剧烈的反抗。
哪怕曹理义高喊着王坤良因害民之罪已经伏法,三十多个王家子弟加上一群不知内情的护院、家丁,拎着棍棒跑了出来,竟然还有人带着短弓。
这群人不是不怕死,而是太楞,主要还是接受不了王家已经完蛋的事实了。
之后便是一面倒的屠杀,攻击官军没有任何情面可讲,这是铁律。
要知道除了曹理义带着的折冲府官军外,还有风白等仪刀营军伍。
攻击天子亲军等同于谋反,必杀之。
风白的第一次,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交代了,骑在马上,身旁的南军老卒用刀鞘打飞一支乱射过来的箭矢,大脑一片空白时,又被身旁的南军老卒用马鞭抽在了后背上,叫他冲锋,马踏王庄!
风白不记得南军老卒之后又喊的是什么,只记得老卒们齐齐抽出了长刀,冲向了那些不知死活的王家子弟。
他只记得一群同样不知所措的杂兵们冲了出去。
他只记得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也冲了出去。
他只记得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他只记得当一切平静时,地上有着三十多具尸体。
官军和老卒们踹开了一间又一间房屋,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了出来,如同土匪,还在庄子后面找到了大量被“明藏”的车马。
风白一路回来时浑浑噩噩,脑海中满是那些被砍翻的尸体与惨叫声。
西地已经很多年没有战事了,作为风家大少爷,风白虽总是出入军营却从未见过血,没砍过人,更别提杀过人了。
当面色有些苍白的风白见到韩佑时,后者正蹲在一块青石下面。
就在开洞的正上方土坡,旬县县府张缇被挂在一棵完好无损的歪脖树上,双手被反绑,脚下是一块青石,垫着脚踩在青石上,脖子缠着吊索。
毕竟是文臣,何尝挨过这种毒打,刚才已是晕死了过去,才悠悠醒来。
韩佑就蹲在青石旁边,嘴里叼着馕饼,如同一只叼飞盘的陨石边牧。
醒来的张缇嘴里塞着破布,不断扭动着,越是扭动,脖颈的绳索越勒的疼。
风白木然的将一个小册子递到了韩佑的手中。
小册子是王家清点出来的“战利品”,曹理义让风白交给韩佑,之后又带着折冲府将士去了旬阳县衙,时间紧任务重,要抄三家,不敢耽误。
韩佑看都没看一眼小册子,随意仍在了旁边。
风白望着百无聊赖的韩佑,想要说些什么。
他发觉自己真的不喜欢从军,如果从军是为了杀人,他不喜欢,如果天子亲军总是这般杀人,他不喜欢。
不喜欢杀人的风白,想要主动说出身份,离开这里,离开京城,回到西地,至少西地,不会让他拎着长刀去砍那些手无寸铁的人。
杀人对他来说,来的太过突然,结束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让他感到恐惧。
韩佑没注意到风白的异色,扭头看向不断挣扎的张缇。
“父母官,父母,什么叫父母,为儿女遮风挡雨的人叫做父母,所以,为治下百姓遮风挡雨的官员,叫做父母官。”
韩佑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人生在世,能掏心掏肺的,也只有爹娘和缅北了,你明明是父母官,干的却是缅北的活,对百姓敲骨食髓。”
满面伤痕的张缇挣扎的更加剧烈了。
韩佑自顾自的说道:“不说京中六部,九寺与各监各衙署其实有很多空缺,你这么多年没被调到京中果然是有原因的,你没脑子。”
“如果你有脑子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了,为什么不去想一想,工部没来,礼部没来,来的是天子亲军,陛下的亲军,足以知晓陛下这件事有多么重视。”
“陛下重视的事,你都敢为谋私利罔顾百姓生死,你不是没长脑子是什么。”
“没脑子的张大人你怎么就不想想呢,我这么年轻就能被陛下信任执掌仪刀卫,会是傻子吗,怎么可能是傻子,不是傻子,又怎么就会被你这种没脑子的人轻易欺骗?”
“不聪明没脑子的张大人,你看你,这么大岁数了,头发也掉了不少,总熬夜是吧,熬夜挖空心思怎么坑害百姓对吧,现在熬夜熬的扎着拢辫活脱脱像个阿哥。”
随着韩佑絮絮叨叨的说着,张缇的挣扎越来越微弱,双眼之中也再也没有刚刚那般求生欲。
他已经明白了,韩佑从一开始就在和他做戏,他心中想的、暗中做的,也早已被韩佑洞悉知晓。
韩佑将张缇嘴里的破布抽了出来,扔在地上后耸了耸肩:“你死定了,这就是结论,遗言。”
“亲…亲族…”
张缇满面哀求之色:“求将军放过下官…放过小人亲族,小人罪有应得,死不足惜,只求将军放过小人亲族。”
“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家人,不错,出来混的最怕的就是牵连家人,不过有个前提,惠不及家人,希望你理解理解。”
韩佑凝望着张缇:“我问你,你的亲族欺辱过百姓吗,花过你贪的钱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保证不会碰你的亲族,一根毫毛都不会碰。”
张缇满面灰败之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吧,出来混早晚都要还。”韩佑微微一笑:“你的正下方正在开山,如果挖的山洞塌了,你脚下的青石就会滑落,然后你被吊死,吊死你之后,我再将你全家吊死,默默为长垣百姓和开山百姓祈祷吧,这可能是你为官之后,可以做的唯一正确的一件事,与我一起祈祷吧。”
韩佑后退着,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角度,用双手比画了一个照相的姿势。
上面,是悬吊的官员。
下面,是用命去挖山的百姓。
洞塌,百姓死,官员,吊死。
“总是踩着百姓,却忘了当没有百姓可踩时,你也会活不成,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