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原本是前朝南关一位军器监的宅子,不大,除了正堂八间房。
韩佑特意让人将八间房全部拆了推平,就剩下一个正堂,正堂正中间就是一张床。
六扇窗户穿进去六根大铁链子,六根铁链子入正堂后绞成三道,一道绑在周天凤的腰部,两道在脚腕上,七乘二十四小时保证至少八名军伍或是杂兵十五双眼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能随时观察着周天凤。
有一个弓手是独眼龙。
饭食有人专门送来,还有杂兵试毒,荤素搭配营养全面,一日三餐七分饱,不积食不挨饿,吃得好睡得香,每天都有人分两次向韩佑汇报周天凤的情况,哪怕是上了几次厕所也都要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
韩佑不敢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看似温顺的司空昭身上,在找到传国玉玺之前,周天凤不能死!
一群人到了的时候,韩佑让守在正堂外的人都后退三丈,只带着王海走了进去。
周天凤还是那个大反贼,脸上是标志性的桀骜不驯表情,只是比之前消瘦了几分,盘膝坐在大圆床上微微合着双目。
“早上好。”
韩佑进了屋后,坐在了王海搬来的凳子上。
其实韩佑也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知道就算问传国玉玺的事也不会有任何进展,只是想来看看周天凤的状态,每天听杂兵汇报,只是说这家伙该吃吃该喝喝,并不像是阶下囚,除了没自由外,和度假似的,睡眠超过四个时辰,三顿饭顿顿不少。
“你来了。”
周天凤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一种礼貌的微笑,既不热络,也不显得疏远,更不像是仇人见面时应露出的表情。
“先例行公事的问一下传国玉玺的事。”
韩佑翘起了二郎腿:“有什么要说的吗。”
“某说了,你会放了我?”
“看情况喽。”韩佑耸了耸肩,笑道:“不会真的想说吧。”
“某书写信件,之后你可带随从出关,相隔百丈,某之亲信将传国玉玺带到你面前,起步前,你放某走向前方,你得玉玺,某乘快马隐入山林。”
“你说真的!”
韩佑顿时激动了,瞳孔猛地一缩:“一手交玉玺,一手交人?”
“诓骗你的。”
周天凤哈哈大笑:“某不信你,玉玺在手,你这伪帝鹰犬便不会将某如何。”
“你麻痹,老子就知道。”
韩佑不怒反笑,乐呵呵的说道,轻飘飘的说道:“司空昭入关了。”
果不其然,略显得意的周天凤笑容一滞,双眼之中闪过一瞬莫名之色,虽然很快掩饰住了,还是被韩佑敏锐的不着到了这一丝慌乱。
一拍大腿,这次轮到韩佑哈哈大笑了:“司空昭果然知道玉玺下落!”
韩佑愈发得意:“周天凤啊周天凤,相比你这个大反贼,我更有把握撬开司空昭的嘴巴问出玉玺下落。”
“是吗。”
周天凤并没有急于说什么司空昭不知玉玺下落,似笑非笑道:“你当真以为司空昭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不好对付吗,不瞒你说,我已经撬开她的嘴巴了,而且是她主动张开的嘴巴,而且我并不急。”
韩佑猛然收起笑容,阴恻恻的说道:“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枭雄,对于你这种枭雄来说,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无情并且公平的光阴,相比于我,你应该更着急才对,我来告诉你之后的日子里会发生什么,你会一直待在这里,每日睡觉,吃饭,吃饭,睡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韩佑望着周天凤古井无波的双目,自顾自的说道:“直到你的雄心壮志慢慢消耗,直到你的身体渐渐老矣,直到你的在这片荒凉的大地上,在这间如同隔绝整个世间的屋子里慢慢忘记了时光的流逝,每日都在猜测外面发生了什么,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无聊,恐慌,恐慌,无聊,或许有一天你会离开这里,可当你离开这里的时候,你会发现,没有人谈论周天凤或是康天凤这个名字,没有人在乎你是不是反贼,更没有人在乎你,这就是你未来的日子,毫无意义的日子。”
顿了顿,韩佑脸上又呈现出了得意的神情。
“或许有一天,你离开了这里,回到了现实世界,也就是恢复了自由身,最可怕的不是朝廷会杀你,而是你大喊着你是周天凤,你想要造反,想要推翻朝廷时,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会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望着你,如同望着一个笑话一样。”
“不。”
令韩佑期待的一幕并没有出现,周天凤淡淡的说道:“韩佑,你不杀我,某定会离开,待某离开时,便是你死无葬身之地之日,某会让天下人皆知,传国玉玺之事子虚乌有,不过是你不愿杀某罢了,某能走脱,是你暗中主使,到了那时,天下人会猜忌你,朝廷会猜忌你,伪帝会猜忌你,某不杀你,朝廷会杀你,伪帝会杀你,朝廷与伪帝会夺走赐予你的一切,无情的夺走你所拥有的一切。”
韩佑眼眶暴跳:“你以为朝廷和天子像你想的那般愚蠢?”
周天凤慢慢转过头,看向身后:“走时记得叫你的手下整理此处,长虫躲于床榻之下,夜晚叮咬,若是毒虫,某失了性命,你韩佑吃罪不起。”
韩佑看向床榻下方,微微哦了一声。
“伪帝本就得位不正,将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说到这里,周天凤又转过了头,很是烦躁:“那长虫似是上了床榻。”
“你怎么那么多逼事。”
“某如今沦落此处,若问错,只是一时轻信了司空家的贱人,还以为那些番蛮会助某…”
周天凤猛然转过身,用力的晃动了一下身体,烦躁的叫道:“果然是苦寒之地,遍地毒虫。”
韩佑翻了个白眼,刚要站起身走过去,神色微变:“你特么不会是想趁着本将走过去的时候阴我一下吧。”
周天凤再次爆发出了大笑声,哈哈大笑。
“谎话说了十遍,百遍,千遍,便成了真话,就算成不了真话,也会让人心生怀疑。”
周天凤笑的好不得意:“待某离了此处,每日都会有人说,对伪帝说,那反贼康天凤怎地就跑了呢,怎地就走脱了呢,明明戒备如此森严,明明是韩将军派遣了重兵把守,莫不是…莫不是…那韩将军心生了二心,暗中放走了周天凤,暗中放走了周天凤,一次又一次的说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韩佑也笑了,笑的声音比周天凤还要大。
他终于明白了周天凤的意思,哪里有毒虫,不过是谎言说的多了,就会让人以为是真话罢了。
转过头,韩佑大喊道:“放出消息,传国玉玺早已被周天凤毁掉。”
说完后,韩佑阴恻恻的重复道:“过上几天,每天都会有人和伪帝…不是,和陛下说,传国玉玺毁掉了,传国玉玺毁掉了,还留着那反贼干什么,陛下,还留着那反贼干什么,不如叫博学多才帅气英俊的韩将军将那反贼宰了一了百了吧,宰了反贼吧,宰了反贼吧,宰了反贼吧…”
周天凤:“…”
韩佑耸了耸肩:“你说的嘛反贼,谎话说了一千遍,就会变成真话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