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佑和小伙伴们的理解能力没问题。
庞攀和韩王的表达能力也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大家不知道这爷俩的相处方式,主要是不了解他俩。
庞攀的确唱衰朝廷,觉得朝廷啥也不是,舟师啥也不是,战船啥也不是。
但是,老头想打。
他想打,想大周举全国之力干瀛岛,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唱衰朝廷。
大致意思就是,老头觉得朝廷打不过瀛岛,可这和他支持朝廷和瀛岛打一架并不冲突,该打就打,明知必输也要打,宁愿躺着死,不能跪着生。
然而小八周庸呢,这孩子怕打架,很怕很怕那种,也知道瀛岛非常强,更知道朝廷打不过,但是呢,他是王爷,他是大周朝的天潢贵胄,所以就不敢说别打啦别打啦反正咱们也打不过,内心里他觉得还是不打的要好,打不过还打,那不是有病吗。
说的再直白点,周庸嘴里说朝廷行,心里觉得不行,态度是咱最后别打。
庞攀呢,嘴里说着朝廷不行,心里也觉得不行,态度是不行也得行,打,必须打!
“想打瀛岛,就需要战船。”
老头现在确定朝廷真的下定决心后,整个人都变了一副模样,大大咧咧地往那一坐。
“要造战船,就要清除蓝衫学舍、三道世家中的瀛岛走狗,以及舟师!”
庞攀望着韩佑,双目灼灼:“你有那个胆子吗,想杀瀛贼,先斩鹰犬,这些鹰犬可都是东海三道响当当的人物。”
韩佑还是头一次被质疑“胆子”,气乐了:“我当然没胆子。”
“好!”
庞攀哈哈一笑:“就知道你这小儿无胆,不过无妨,我庞家养了三百死士,皆是身手高绝之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老夫一声令下,这些死士便可暗中除掉三道过半瀛贼走狗!”
韩佑:“…”
别说韩佑傻了,连其他小伙伴们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都以为庞家是诗礼传家,结果私下里还养死士?
养死士也就罢了,还养了三百个?
养了三百个死士也不是不能接受,主要是这老头竟然这么光明正大的说了出来?
光明正大的说了出来吧,也不是难以理解,难以理解的是,这老家伙的脾气竟然这么爆,居然想要暗杀、刺杀,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将那些瀛贼走狗全杀了?
“黄口小儿,老夫就知你无胆。”
庞攀哈哈一笑:“他日你全推到老夫与庞家身上便是,不会牵连到你等头上,老夫等这一日已是等了数年之久,既然朝廷要经略东海,老夫自然要杀个痛快!”
“老登…不是,大爷,您先等会吧。”
韩佑赶紧让小伙伴们散开,主动给庞攀倒了杯茶:“您庞家…一直看不惯瀛岛?”
“倒不是看不惯。”
“那是…”
“老夫只想将每一个瀛贼碎尸万段罢了。”
韩佑:“…”
周庸傻乐道:“自从到了封地,若不是学生拦着,先生他早已暗中买几艘海船将人送到瀛岛大杀四方了。”
“我…”韩佑继续咧嘴,没想到庞攀这么的“反差”。
唐清枫拱了拱手:“敢问庞老先生为何对瀛人恨之入骨,可是瀛贼残害了老先生至亲,或是好友?”
“那倒没有。”庞攀呷了口茶:“我庞家在东海,谁不给几分颜面,便是瀛岛使者到了东海都想要拜会老夫一二。”
“那您为何对瀛人有着如此大的恨意?”
“老夫是东海人,作为一个东海人,想要将瀛贼大卸八块碎尸万段…”
庞攀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不是应有之意吗。”
唐清枫张了张嘴,愣是半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问不明白庞攀,唐清枫只能问韩王周庸了:“敢问殿下,为何不愿对瀛岛动兵?”
“本王觉着,觉着…”
周庸弱弱的说道:“打仗不好,会死人,死好多好多人。”
“马勒戈壁。”
韩佑骂了一声,他以为周家子弟中周贲就是最废的,没想到有个比老三还废的,周贲再废至少还有点胆子,小八是一点胆子都没有。
“糊涂,糊涂糊涂啊殿下。”
庞攀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说道:“老夫已是与殿下说了百遍、千遍、万遍不止,打赢了与打输了,是两回事,打与不打,又是两回事,敢打和不敢打,还是两回事,越是不打,瀛贼越是张狂,越是不敢打,瀛贼越是肆无忌惮,越是怕打,东海三道越会冤死更多的百姓,殿下怎地就不懂呢。”
“可先生您不是教导学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嘛,瀛岛尚未不宣而战…”
“可老夫也教导过你,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可您还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为何就不能先忍一忍…”
“可老夫也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可您说退一步海阔天…”
“老夫还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呢。”
“您说得饶人处且饶…”
“老夫说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您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瀛贼必会遭受天谴。”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老夫等不到老天爷出手了,忍不了了。”
“您再忍忍,量小非君子。”
“忍不了,无毒不丈夫!”
“您还说…”
“说他娘的什么说!”庞攀一个大逼兜子呼在了周庸的脑门上,气呼呼的骂道:“你再说,再说!”
庞攀赶紧施礼:“学生知错。”
当着天子亲军的面,当着人家哥哥的面,老头给小八揍了。
这一次,韩佑没生气,因为他也想揍。
老大老二老三倒是生气了,老脸通红,觉得小八真是个大怂包。
庞攀叹了口气,看向众人说道:“是老夫教导无方,叫诸位见笑了。”
众人:“…”
韩佑赶紧给庞攀填了杯新茶,毕恭毕敬:“庞老夫子,是小子误会了,那酉州城中,王府、官府、百姓们,都如您这般想要对瀛岛用兵?”
“那倒不是。”庞攀摇了摇头,叹息道:“莫说酉州,便是我庞家也是意见不同,多半人觉得应对瀛岛用兵,剩下的人就不是这般想的。”
“那您就是主张用兵的代表,对吗?”
“不是,老夫不想用兵。”
韩佑傻眼了:“那您…”
“其他庞家人觉得应对瀛岛用兵,可老夫等人觉得用兵不成,用兵只是谋一战之胜,老夫等人以为应屠了瀛岛,一人不留鸡犬不留,若不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老头叹了口气,满面无奈之色:“老了,老了,说服不了孩子们了,孩子们还是太过善良了,觉得只应对瀛岛用兵,打残了瀛岛,打没了瀛岛水师就好,至多再杀光瀛岛青壮罢了,哎,毫无远见,这些逆子毫无远见呐。”
韩佑沉默足足半晌,竖起了大拇指。
怪不得当初老八征辟这老头,老头不干,感情是觉得老八太“温和”了。
唐清枫着实没想到庞攀如此“激进”,不由说道:“庞家不是诗礼传家吗,张口闭口便是杀伐之语,这岂不是有悖与…”
“子曰,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
庞攀站起身,大手一挥:“孔子更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孔子还曰,欺我者,屠其族,灭其种,亡其国,孔子也曰,瀛贼该杀,皆杀,不亡其族,我辈非人也。”
唐清枫张着大嘴:“孔圣说…说过这样的话?”
“呵,不学无术。”庞攀冷哼了一声,满面轻蔑之色:“这便是为何我庞家诗礼传家是书香门第的缘故,你们所读的四书五经,皆是手抄的,我庞家读的才是儒家经典。”
“这怎么可能,四书五经…”
庞攀没耐心的打断道:“你以为孔老二弟子三千徒周游列国,靠的是空口白牙?”
唐清枫哑口无言。
韩佑再次竖起大拇指,看看,看看人家,这才是真正的诗礼传家,直接称呼孔圣为孔老二,这一看就和老二很熟,不熟的话,能将儒家经典读的这么透彻吗。
“莫要说废话。”
庞攀无比霸气的叫道:“东海世家不过是疥癣之疾罢了,单单靠我庞家死士与家丁便可除之过半,你等究竟敢是不敢,若敢,老夫这便集结死士动身,若不敢,你等便在此处等着朝廷大军。”
韩佑与小伙伴们面面相觑,着实没想到这老头这么“急”。
“说话,到底是敢,还是敢。”
“敢不敢的…”韩佑哭笑不得:“总得有个章程吧,直接派死士会不会太过儿戏了?”
“儿戏吗?”
庞攀哈哈大笑:“老夫早已谋划多时岂会儿戏,何为世家,世家便是钩心斗角,老夫下令命死士将那些世家族长统统刺杀了,世家内部必然大乱,钩心斗角争权夺利自顾不暇,世家一乱,官府必乱,官府一乱,东海三道各方势力必如一盘散沙,一盘散沙,岂不是可趁虚而入。”
韩佑双眼一亮,老头说的在理,太在理了。
可不是怎么的,特殊时期特殊手段,怎么打不是打,刺杀就刺杀了呗,能怎么的,还能报官啊。
“倘若派遣死士刺杀…”
一直在看热闹的铁晨突然开了口:“把握不大,皆知晓姓韩的来了东海,那些家主定会被重重护卫,想要刺了他们绝非易事。”
说到这,铁晨看向韩佑:“本将有一计,只是有伤人和。”
韩佑:“…”
“你那是什么表情,听,还是不听?”
“那你…说说吧。”
“就说庞家庞老夫子突然暴毙,庞老夫子声名无二,那些世家家主必会前来,就算不来也会派遣直系子弟前来吊唁,待他们到了后一网打尽如何?”
说完后,铁晨瞬间躲到大皇子周骁身后,深怕庞攀急眼。
不说表情五花八门的韩佑,就说庞攀,老头突然一拍大腿:“高哇,妙,妙不可言,就这般办。”
说完后,老头满面煞气:“家主来了,杀,碎尸万段,直系子弟来了,捉,拿下后要挟其族,送来礼金,收,用于建造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