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 牛查查还昏昏沉沉的。
伸手抹了一下脸，睁眼，窗帘缝隙里已经透出了明亮的阳光。
“谁啊, 真讨厌。”牛查查摸到手机，眯着眼看到是牛傅瀚的号码, 就点了接通。
“牛查查,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对面传来一声怒吼，登时就把牛查查的瞌睡虫全给吓跑了。
牛傅瀚早上看到报纸才知道自家弟弟又搞出了大动静, 这次不同以往, 车祸什么的还算应急反应，主动跳下月榕江大桥就完全是在找死了。
牛傅瀚好生训斥了弟弟一顿，然后问：“爸妈知道吗？”
“他们知道了。”牛查查就说了昨天季阕上门的事情。
听说季阕为牛查查做了担保, 牛傅瀚才道：“既然大哥都发话了, 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吧。”
挂掉电话，牛查查不得不承认季阕的面子就是大。
因为是周日, 放下手机之后，牛查查打算继续在床上赖一会儿, 谁知没几分钟又来一个电话, 这回是秦家的大表姐打来的。
“哎呀, 查查，你怎么去跳月榕江了啊？”
牛查查跳江救人的事迹已经传开, 他又一次上了热搜。
这天来找牛查查的人还真不少, 除了少数亲友, 绝大部分都是各类媒体, 搞得最后他不得不把电话给静音了。
第二天上学，牛查查又一次被同学们强势围观，还有其他院系的人也跑过来凑热闹。
沈雯雯私下跟他说入围今年的雁大风云榜稳了。
“什么榜？”牛查查一头雾水。
“是我们学生会搞的网络人气投票。”沈雯雯摆摆手, 表示那个不值一提，“我听说学校有意为你申报雁都十大杰出青年呢，那荣誉还挺有含金量的。”
牛查查苦着脸：“可以不要吗？”
沈雯雯笑眯眯地安慰他，“同学，淡定点，你在跳月榕江的时候就该料到会有这一天。”
这次任务目标跳江和牛查查跳江相隔不到十秒，远处有监控画面正好拍到，因为距离远，看起来落水的就两个小黑点，但有了宽阔的江面作对比，效果依然惊心动魄。
事件本身话题度足够，加上牛查查原本的英勇事迹加成，这段视频在网上的热度前所未见，。
牛查查的粉丝群飞速膨胀，铁扇公主团也成建制扩大，各种视频、动图和表情包更是层出不穷。
牛查查成了媒体竞相追逐的目标，各种采访邀约源源不绝，牛查查不想把自己的日子过成网红，一概推掉了。
无孔不入的媒体开始曲线救国，找上了牛查查身边的人，于是牛家人的电话也差点给打爆。
没办法继续高冷，牛查查只好答应了其中一家。
那家叫《雁都零距离》，是一档挺有影响力的电视节目，早年着重时事点评，近年有点向着谈话节目转变的趋势，他们也经常邀请一些热点人物上节目，有几期节目影响力还挺大。
录节目之前，牛查查跟季阕一起吃饭，牛查查就把这事告诉了对方，毕竟季阕以前帮他挡过很多媒体，现在自己同意上电视了，也该知会一声的。
“这个节目我知道。”季阕沉吟片刻，“听说口碑还可以。”
“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牛查查叹气，“我想这次还是去吧，希望以后可以省心点。”
季阕立即道：“如果你不想去，也不用勉强，我来想办法。”
牛查查笑了笑，“还好，除了有点紧张，倒不是太勉强。”
“也不用紧张，节目应该是录播的，说错了也可以剪辑。”季阕劝道。
“好的。”牛查查应了。
“什么时候录节目？”
“周六下午，应该是在周日晚上播出。”
“到时候我会看你的节目。”
“那个还是等我录完了再说吧。”牛查查纠结了一下，“如果效果不好，你能不能不要看？”
季阕闻言笑出了声，过了一会才低声道：“好，听你的。”
声音宠溺又温柔，跟梦里听到的一模一样，牛查查顿觉心跳漏拍严重，赶紧低头，装作认真吃菜的样子。
这声音，真要命呀。
时间：周六下午一点半。
地点：雁都电视台七号演播厅附属化妆间。
“哇，你皮肤真好。”造型师啧啧称赞：“完全不需要遮瑕呢。”
“那就简单一点吧。”牛查查道。
“那我给你修个眉，等会儿做一下发型就可以了。”
“谢谢。”
《雁都零距离》将在两点开始录制，牛查查被造型师捯饬了一阵，工作人员就带他去会议室跟主持人见面。
“牛查查同学，你好。”节目主持人梁劲笑眯眯地打招呼。
“梁老师好。”牛查查跟梁劲握了个手，态度很恭敬。
“哈哈，不要紧张。”梁劲道：“我们就是个谈话节目，跟聊天一样的。”
梁劲向牛查查介绍了一下节目录制流程，主要是介绍、谈话以及现场观众提问环节。
“还有现场观众？”牛查查也是好久没看《雁都零距离》了，他以为节目形式就是自己和主持人坐在那里聊天。
“有。”梁劲点头，“不过不多，而且人员我们都筛选过，你可以放心。”
牛查查确实有点紧张，但来都来了，也不能临阵脱逃。
他们到了演播厅后台，前面观众好像也进场了，声音有点嘈杂。
音乐响起，梁劲先上场，牛查查可以通过一块屏幕看到演播厅中心的画面。
“大家好，欢迎来到雁都零距离，我是梁劲。”梁劲上台挥手，立即掌声雷动，作为雁都电视台的台柱子，他一直很受欢迎。
“最近咱们雁都出现了一位非常特别的热心市民，相信大家都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梁劲收声，右手放在耳边，做聆听状。
“牛查查！”台下观众大喊。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很多人高声喊出来，牛查查禁不住寒毛直竖，他只能从前方屏幕看到主舞台和一部分观众席，但从动静来看，现场观众绝对少不了。
梁劲介绍了几句之后，他身后的大屏幕就开始播放一段视频，里面都是牛查查见义勇为的画面集锦，末了是一段牛查查接受雁都电视台采访的片段以及经典的牛氏否认三连“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没想那么多”。
在观众的大笑声中，梁劲一挥手：“那么我们现在有请——牛查查同学！”
旁边工作人员示意该上场了，牛查查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出去，迎接他的是此起彼伏的咔嚓声。
无视了黑压压的观众席，牛查查直接走向梁劲。
“欢迎你，牛查查！”梁劲伸手。
牛查查再次与对方握手，“谢谢梁老师。”
梁劲请牛查查落座，“查查，你有没有注意到台下的标牌，那些都是你的粉丝团呢。”
牛查查脸上一红，“我看到了。”
牛夫人、铁扇公主什么的真是太羞耻了！
“老实说我们这个节目请过很多嘉宾，但除了文体界人士，能有粉丝带应援牌参加的你是头一个。”梁劲感叹道：“查查，你有什么话可以对你的粉丝说吗？”
“呃——”牛查查抿了抿嘴角，“我只能说，我不是明星，希望大家把我当做普通人。”
台下观众发出了友善的笑声。
“我知道你不是明星，大家都知道。”梁劲笑着说：“但你也绝对不是普通人。”
接下来梁劲问了牛查查很多问题，比如他在救人的时候为什么那么果决，动作为什么那么敏捷，从月榕江大桥跳下去为什么还能毫发无伤。
牛查查说我一直是个喜欢运动的人，我喜欢各种极限运动，小时候我练过街舞、滑板和跑酷，后来玩得最多就是蹦极和山地速降，另外我游泳一直很好，当然能够毫发无伤还有运气成分。
梁劲问：“运气？也就是说你觉得自己在救人过程中也是有可能受伤甚至失去生命的？”
牛查查点头：“是的。”
梁劲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救？”
牛查查回答：“因为当时没想那么多啊。”
台下观众又是一阵大笑。
梁劲也笑，笑过之后收起调侃的神情，认真问：“那在你想过之后呢？如果当时有时间给你想呢？你还会跳下去吗？”
牛查查也板直了身体，慎重道：“不会。”
这个回答出乎梁劲的意料，他愣了一下，台下观众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在系统伤害豁免的情况下，不管多么危险的任务，理论上宿主都不会受到太严重的伤害，牛查查固然可以借此机会卖个英勇无私的人设，但他不想这样。
他很清楚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如果没有系统，他最多就是打电话报警，如果条件允许，他或许也会下水，但绝对不会跳桥。
梁劲微微蹙眉：“救人以后，你后悔了吗？”
“是啊，还在半空中我就后悔了。”牛查查平静地说：“我想到了自己可能会摔死、会淹死，我就后悔自己太冲动了。”
“但你还是救了人啊，根据我们估计，你带着落水者在月榕江上游了快一千米才上岸。”梁劲问：“是什么支撑你游了那么远也没放弃？”
“一千米？”牛查查很意外，“有那么远吗？”
“有。”梁劲拿起手头的一张提示卡，“你们上岸的地方在距离大桥八百多米的下游，那段时间月榕江水位很高，水一直漫到了江堤。”
“哦，那就是被水冲到那里的。”牛查查点点头，“当时我觉得自己还撑得住吧，跳都跳了，当然是要尽力的。”
梁劲摸着下巴问：“以后你碰到类似的事情会怎么做？”
“我会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牛查查说：“我说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不想让我的亲人和朋友担忧。”说着他看向镜头，招了招手，“请你们放心，我以后不会那么鲁莽啦。”
好好一个宣扬无私奉献的节目就这么被牛查查拉低到了做好事应该有所保留的层次，立意低了一大截。
梁劲到底是资深主持人，立刻话题一转：“我记得你以前见义勇为全是因为各种意外，毫无疑问那些得到帮助的人都非常感激你，但这次情况不同，你有没有想过受助者是怎么看待你的？”
“我不是当事人，我不知道那些决定结束自己生命的人内心有多痛苦、对这个世界有多绝望。”牛查查说：“虽然每个人都有权利决定自己生命的长度，但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再给这个世界一次机会，也再给自己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