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战争的目的可以是攻城掠地。
更多时候战争的结果是收割人命。
南宫宸枫有句话没说错,“一个苟延残喘的王朝,换谁做这个皇帝,也是枉然!”
梁轻回想了前世那些乱世,乱世的开始千奇百怪,而能结束乱世的,无一不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大成朝廷虽灭,但是乱世刚起,云昭是坐不稳这个皇位的。
中都这块肉,会有无数人来抢,此时八方云动,北边离州和吴州大军已至,南边江州和沐州也分别于东西两线各路进军,云昭已经派军队回防甘州,恐怕已经和北上的江州大军对阵了。
各方势力,兵强马壮者有之,以逸待劳者有之,伺机而动者有之……
此时他们都在行动,那中都此刻在谁的手里都不重要。
关键的是:这些还没有参与过战斗,没有消耗的军队,如何被消耗掉?
这句话听来残忍,然而这就是结束乱世的必经之路。
这些战争机器一经开动,就不会无故平息。
一场真正的浩劫在所难免!
“神医,可否拜托你一件事?”梁轻找来玄霖。
玄霖拱手:“你我都属同道中人,叫我师兄即可!”
梁轻其实不太明白,玄霖须发皆白,仙风道骨,比天机道人更像个得道之人,医术又出神入化,是怎么才得个二师兄的?
那大约是因为凌云入道早?
从出生就入道了?
梁轻问了句出乎意料的话:“玄可是你的本姓?”
其实每次说起玄霖这个名字的时候,梁轻总想把他和南宫宸枫的那八只玄猫将军联系起来。
玄霖:“呃,是的,修道之人不更名姓。”
“我看你医术了得,仙龄渐长,可有徒弟继承你衣钵?”梁轻夸了玄霖几句。
“……”玄霖奇异的眼光看着梁轻。
你这什么眼神啊,我在拍你马屁啊?
梁轻纳闷。
“师妹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玄霖的声音其实听着还挺年轻的,长相也很年轻,所以说他仙风道骨么。
“?”
梁轻一脸疑问。
“我入道晚于大师兄,年龄也低于大师兄,仙龄还没有很长!”
玄霖一口气说完,撵着一缕白胡子,淡定的看着梁轻。
所以说你是什么怪物呢?
还当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却原来是滥竽充数的?
天机教怎么都是这样的异类!
你这么年轻是怎么弄得头发全白的?
再说那胡子比头发都长,谁看了不觉得你是老神仙啊?
这怕不是又是个有故事的人呢!
梁轻小手一挥:“呃,好吧,年龄不重要,先来聊聊,你是否需要有人继承衣钵,这件事儿吧!”
玄霖了然一笑:“这个还请公主放心,今次下山遇到一对金童玉女,与我有缘,正适合入道,入我门下作为首徒!”
看!
这就是明白人,不用多话。
像凌云那个话唠似的,说半点抓不住重点。
“那可否请道长再多收几个灵宠呢?我看它们和你也很有缘!从姓氏来看,像是一家人呢!”
梁轻指了指阶下排排坐,摇着尾巴,啃着鸡腿的八只玄猫。
玄霖的表情有点憋屈,瞪着梁轻好半天,最后咕哝道:“公主但有所托,就也,也一并收了吧!”
“还是二师兄好!”梁轻哈哈一乐,飘然而去,留下一家子玄猫和玄霖大眼瞪小眼。
玄霖很想大喊“去她的一家人!”
非礼勿言,他不是凌云那个蛮子,他是文明人!
紫宸宫,康月绾一身素服,衬得一张脸略显憔悴,看着梁轻走进来有点疑惑,也不知道如何称呼,表情略呆了一呆,才说了句:“你来了?”
“嗯,我来看看皇嫂!”
梁轻很自然的走到她面前坐下。
一声“皇嫂”,让康月绾面上顿时表情一松,笑了笑,吩咐宫女看茶。
茶香袅袅,一室静寂。
“哇”地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宁静。
是小公主梦中刚醒,乳娘自是立马抱起来哄着,小公主却哭得怎么都不肯停下来。
梁轻上前,伸出手,奶娘略微迟疑,看了康月绾一眼,见她点头,才把襁褓递到梁轻手上。
一小团,奶香奶香的,肉嘟嘟的,看着就招人喜欢。
梁轻怕弄疼了她,轻轻拖着她,朝她微微一笑。
她竟然也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梁轻,忘了哭泣。
“看来这孩子和呃,和姑姑有缘呢!”康月绾恭维了一句,很有礼貌的替小公主称梁轻为姑姑。
“是啊,真乖,真可爱,笑一个,姐姐给你买糖吃!”梁轻一句话又把自己往年轻了拉。
康月绾笑着一脸无奈的摇摇头。
小公主竟然真的咧开嘴,笑了!
这下梁轻抱着不撒手了,逗着玩了半天。
南宫璟也被人带来了,很有礼貌的向梁轻施礼,“侄儿见过姑姑!”
望着南宫璟小大人似的,和南宫宸枫有七分像的脸,梁轻一阵恍惚。
“璟儿快三岁了,能跑了,开始读书了,会叫父皇,也认得姑姑。”
原来他说的姑姑,竟是指的自己么?
孩子玩着玩着又饿了,乳娘宫人们带着孩子退下了。
“小公主还没取名字呢吧?”梁轻问了一句。
“是啊,当初她出生的时候,朝中大事多,宸枫也没那个心思。”
梁轻了然,那个时候南宫宸枫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什么孩子?
倒是稀奇,康月绾和南宫宸枫私下里竟然是这样称呼的么?
宛如平民夫妻!
南宫宸枫当年被贬荆山,康月绾不顾宰相之女身份之贵,千里追随。
说起来他们算的是患难夫妻。
“妹妹有话不妨直说!”梁轻欲言又止,康月绾看出来了。
“就是想,如果让小公主换个姓氏,不知如何?”
康月绾听完略一沉吟,斟酌道:“妹妹说的极是,南宫家的孩子,还是改名换姓的好!”
如今虽有皇室名头,其实已经没什么实际意义了,中都四面楚歌,云昭不可靠。
康月绾身为皇后,这点东西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她正为两个孩子的将来忧心,梁轻提出来给小公主改姓,应该是一个试探。
不如索性都改了,南宫氏从此隐姓埋名的好。
想不到康月绾是这样通情达理之人,梁轻觉得南宫宸枫得妻如此,还在外面沾花惹草,有点忒不是东西了,只是这花草好像有自己一份?
不知康月绾明面对自己毫无芥蒂,心里是否也是如一?
梁轻略一沉吟道:“那,小公主就姓江如何?”
“说什么公主不公主的,现如今即打算隐姓埋名,自然是改了别的更好,江姓就很好,江州江家乃名门大族,配这孩子的身份绰绰有余!”康月绾说话听音,已经将梁轻的意思明了。
同为女子,顾汀兰的命运虽令人唏嘘,但她还有孩子,有人为了保护她甘愿付出生命。
这对一个女人来讲,算是弥足珍贵的。
“要说汀兰当年入宫,也算是我的一力主张,汀兰当初对江统领求之不得,心灰意冷,把个心思全放在荣华富贵上面去了,我那个时候……”
事涉梁轻,康月绾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当初宸枫自是不愿纳她的,是我看汀兰心意坚定,才帮她极力游说宸枫,要说起来,这桩事还是我造下的业,如今让小公主去承继汀兰他们的后嗣,也是正合适呢!”
顾汀兰已经和江少琨合葬,从皇家族谱除名,从此在地下,顾汀兰算是江家长媳了。
长子无嗣,自是要收养嗣子的,顾汀兰的女儿,南宫氏的公主,想他江家不至于不喜吧?
康月绾虽是自说自话,但是梁轻觉得江少琨如果泉下有知,倒也不会反对,就够了。
对梁轻来讲,这只是个让孩子改名换姓的借口罢了。
康月绾此话也就是一说,等孩子长大成人承嗣,还有好多年的!
“那个梁远,他待你可好?”康月绾问出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他们夫妻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南宫宸枫也问过她“他待你好吗?”
当时梁轻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笃定的说“自然是好的!”
如今的梁轻,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么自信又自大的话来。
只得无奈的笑笑。
在康月绾看来,倒像是自谦之举了,“说起来,你们青梅竹马,才是真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宸枫当年嫉妒梁远,嫉妒到派人去追杀他!”
康月绾看了梁轻一眼,发现她没有不耐烦不高兴的样子,也就继续说下去:“当时你们还是兄妹,宸枫就看不下去你们的默契和谐……”
“你别怪宸枫,当年白渡追杀你的不是他,是先皇,那个谶言一出,先皇就派了杀手去追杀你们,宸枫想拦,终究是没拦住,他当时毕竟只是个太子!”
“他总是懊悔,每每画着你的画像,喝醉了都在说对不起你!”
“就连璟儿,都是他抱着看你的画像长大的,所以自小就认得姑姑。”
康月绾说是太子拦不住皇帝派人追杀,梁轻是不太信的,当初太子监国,南宫祉病入膏肓,南宫祉的政令,恐怕不是他拦不住,只是他本身也畏惧谶言,没有尽力去拦罢了。
不然,如果是尽力阻拦,而未能拦住,那何来的懊悔呢?
又怎么会有那封看似荒唐,实则在忏悔,送她免死金牌的遗诏呢?
“先皇下令屠村时,张暖对你的所作所为宸枫是不知的,他后来对张暖极为不喜,也怨恨先皇,甚至登基之后忙不迭的修改年号,为天下人不齿。”
南宫宸枫改年号这一事梁轻知道,当年她还是疍家哑妹,听闻这事也是很稀奇,谋朝篡位的都不敢这么做的,都会沿袭旧的年号到年底。
到第二年才新元伊始,南宫宸枫此举,无疑是等于乱臣贼子了,竟是因为自己的么?
其实康月绾此时说话,自然有替南宫宸枫洗脱的意思,当年南宫祉下令追杀梁轻,派了大内高手,南宫宸枫自是知晓的,只是他最终忍住了没有去拦。
至于张暖屠村,既是南宫祉的旨意,以为张家平反为筹码,张暖自然尽力围剿,也是南宫宸枫默许的。南宫宸枫倒是私下叮嘱过张暖,不要对梁轻下死手,谁知梁轻还是沉江了。
“后来,你力战张暖,传来沉江的消息,他派人打捞了那把寒江剑,日日带在身边,睹物思人……。”
这话就有点失宜了,既不符合康月绾皇后的身份,又对梁轻不尊重。
“我倒是觉得皇兄和皇嫂是天生一对!”康月绾到此刻还百般维护南宫宸枫,不肯说他的半点不好。这是旧时女子贤良淑德的典范,梁轻对其略有敬意,但是不敢苟同。
“有些话本不是我该说的,是我今日见到妹妹觉着亲切,话多了,妹妹勿怪!”康月绾及时收住了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