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路蜿蜒曲折,烈日灼阳下每一丛花束皆低垂下了头,卷曲蔫巴的花叶就像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水分,在阳光底下煎熬着,风拂过,才兴致缺缺抖动下身躯去看过往之人。
沈清姀与萧祈之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身后是陈福与忍冬二人先后跟着,再往后,是高举帝王仪仗的宫人们,曳长一队伍,不想惹人注意都难。
闷沉且带着一股热意的气息席卷而来,远处天边有隐隐的乌云逼压过境,与当下的晴空万里相互博弈,干燥的空气里有一股隐约湿润的味道掀起异样波澜,可存在于萧祈与沈清姀之间的,唯有沉默。
萧祈打量沈清姀一眼,她一路走来,好似没有开口的欲望和攀谈的意思,只是跟随在他身边,像是如影随形的影子,可萧祈知道,沈清姀无波无澜的面色下恐怕是一颗桀骜之心,她不想向其余妃嫔一样巴结着他,讨好于他。
萧祈能将沈清姀变成贵人,却无法控制她的思想与左右她的真实心理,她是姀贵人,却也是沈清姀自己,萧祈用过一次手段将沈清姀变成笼中雀,却也知逼得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可他不急,急于求成才是失败的最终原因。
萧祈随意间回旋身子,缓声道:“霁县的信送到了。朕还没打开看,想着你一定是想最先知道的,所以搁在了勤政殿博古架上,这回同信一起回来的,还有朕留在霁县的人,你想不想见见?”
沈清姀眸中先是闪过惊喜,后是愕然,萧祈平淡如水的语气对于她来说则更像是滚烫的热油,她内心挣扎一番后,稳稳道:“留在霁县的人?圣上是将霁县的人都撤回来了吗?”
萧祈嗤笑一声,稍稍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一眼望进沈清姀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朕看上去像言而无信之人吗?还是你心底对朕一直是半信半疑的?认为朕一面诓骗你,一面悄悄撤离了人手?” ??.??????????.??????
“不是…”沈清姀僵硬住身子,被戳穿后留下的尴尬之色一闪而过,她就像炸开了浑身上下的倒刺,面对萧祈步步逼近,选择暂时性软了性子道:“圣上说出口的话当然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嫔妾失言。”
“你说得冠冕堂皇,可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你自己知道。”萧祈眼角下撇,扫过沈清姀紧攥成拳的手,继续向前走道:“霁县的人朕不会撤离,前提条件是,哪一天你自己开口提出需要朕的人撤离,朕才会撤离。这回跟着信一起回来的人,是朕要求的。写在纸上虚无的东西还不如自己耳朵听见的,当然了,耳听也可为虚,眼见才真正为实嘛。至于你要不要见,全在于你自己。”
“嫔妾见。”沈清姀亦步亦趋跟着萧祈,眼瞅着萧祈步子越来越快,声音也渐渐模糊起来,最后只剩下‘要不要见’几个字拉扯住她的心神,沈清姀彷徨间失了分寸,一把拽住萧祈衣袖,定定道。
不远处天边,风雨欲来之势不可抵挡,乌云所过之处除了漫天的灰蒙蒙之色侵袭而来,剩余只有狂风拍打湖面留下的痕迹以及风卷残叶吹起沈清姀与萧祈二人衣衫的动静。
萧祈衣袖下的手不动声色转移,在沈清姀未回神之际,牢牢牵住她的手:“马上要下雨了,先去慈安殿,霁县的事等等再说。”
沈清姀怔怔间欲言又止,脚步仓皇跟上萧祈。
才进了慈安殿内殿门,行礼请安过后,积攒了一上午的雨撕裂开晴空,磅礴而下,雨水打在房檐上发出的声音渐渐掩盖吵人儿的蝉音,雨珠串联成线又很快转变成雨帘。
筛豆大的雨滴直直往下掉,东偏殿前的荷花池里,几里红鲤鱼躲在碧绿荷叶下,咕噜咕噜吐着泡泡,大雨仿佛追赶着人的脚步,几个小宫女怀抱着一盆盆茉莉花飞奔进廊下,可天碧色宫服还是没能躲过一劫,湿漉漉的沾着点尘土,散霜很快出来,挥手驱赶廊下。
沈清姀自进了慈安殿宫门,便从萧祈手中抽离出自己,此刻更是随着皇后坐在下首,与萧祈之间远远隔着如意纹冰缸,冰缸内的冰早化成一滩凉水,比之寻常的铜镜还能清晰可见倒映出殿中情形。
沈清姀虽低着头,可一双眼轻轻落在冰缸之上,分明是将殿内几人的神色全都纳入眼底,方才萧祈宽厚掌心传达出的热意犹是被她拢在指尖,可眼下,一上一下,二人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就是沈清姀心中从始至终都无法跨越的阶级,她慢慢松开捏紧长柄团扇的手,仿佛这样,才能令她保持清醒和自知。
沈清姀何尝不知霁县二字,就像钓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