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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离起身拍拍衣袖上的灰尘,“那我走啦。”

寂珩玉无动于衷,自顾自向前。

桑离总觉得他不会这么好心,又一次冲他背影喊道:“我可真走啦!”

寂珩玉依旧没有回头,看样子是准备放过她。

她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不过想到两人即将形同陌路,也无需对他知根知底。

桑离在心底欢呼,选择与之相反的小路。

骤然,寂珩玉脚步停滞。

手上玉骨扇转瞬化作却邪螭寒剑,剑影未至,剑芒先一步脱鞘而出。

银蓝剑芒犹如冰晶坠日,划破空气留下一道锋锐之音。它直逼桑离后颈,尽管耳朵没有听见响动,大脑的潜意识先一步觉察出危险,身体条件反射地下腰避开。

她清楚感知到剑气从鼻尖划过时的冷意,甚至看清剑息流转之时的颜色——

晶莹透亮,又满含杀气。

桑离下盘不稳,堪堪定住身形才没有倒在地上。

她呼吸欺负剧烈,内心毫无逃生后的喜悦。

只见剑气似是打中什么,漆黑中隐隐有奇怪的轮廓浮现,同时伴随着尖锐凄厉的痛叫。

这声音像极了人从高空急速跌落时,大气灌入耳膜时才有的剧烈嗡鸣。

脑袋似乎马上要被这道声音撕裂,她苦不堪言,双手死死地堵住耳朵,然而仍不能阻止它的入侵。

寂珩玉手持长剑,亦步亦趋地接近:“怎么不跑了?”

魔物深知自己已走向末路。

想到一早就死去的族人,它放弃逃离,不住起伏的胸膛发出干枯的嗡鸣,还有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憎恨——

“恨……恨你们!”

她一怔,抬头看去。

怪物身中一剑,已难以维持隐身状态。它时隐时现,躯体类蜥蜴,但是较于蜥蜴更为庞大,四肢缠有火焰盔甲,此时,那双幽蓝色的竖瞳烧灼着恨意。

它的嘴唇一张一合——

“伤及吾类,吾必将加数奉还!”

寂珩玉持剑接近,表情一瞬比一瞬冷。

她先是看了气若游丝的魔物;又看了看寂珩玉,不禁颤抖着指尖指向:“它、它说要报复你……”

桑离提醒的目的是为了让寂珩玉谨慎些,却不想寂珩玉蹙眉看她:“你……”

话音未落,那魔物忽然扬天大喊一声。

须臾间,它的十个手指猛然长出尖刺一般的指甲,那双锋利双手左右开弓,竟生生扯开了自己的腹部!

桑离因这场面惊住了。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阵阵眩晕,胃部一股一股往出冒酸水。

还没来得及吐,寂珩玉就变了脸色。

他提着桑离衣领向后空逃离,最后仍是晚了一息。

魔物撕裂的身体形成一条黑色裂缝,裂缝愈张愈大,炽盛的吸力仿若黑洞,眨眼间就将两人吞噬其中。

桑离:“!!!”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她尝试挣扎,可是后背就像按了块吸铁石,根本反抗不了丝毫。

正慌张着,桑离回神就发现寂珩玉和她是完全相反的状态。

他浮空而坐,随遇则安,与她的狼狈对比鲜明。

桑离喉头一哽,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不、不想想办法?”

寂珩玉半闭的眼皮撩了一下:“劝你最好别乱动。”

废话!

都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了,怎么可能不乱动!

桑离还想试着调动灵气,耳畔便再次传来他的嗓音:“你要是变成一块一块的,会麻烦到我。”

一块一块?

桑离恍恍惚惚,谁?她?

他这样一说,桑离头皮发麻,瞬间绷紧四肢,学做一具安分守己的“尸体”。

黑暗望不到尽头,桑离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这样的坠落中持续了多久。

她的神识浑浑噩噩,眼前也迷迷瞪瞪的。

快要昏睡过去时,尽头飘来一束白光。

困意全无,桑离当即清醒过来:“仙君,看!我们快出去了!”

寂珩玉面无表情望着那微弱的白光,眼中没有半分惊喜。

他也不想过多提醒桑离。

比起即将到来的危机,他更不想应付贪生怕死者的恐惧和眼泪。

身体从裂缝中坠落。

脱离的刹那,蜿蜒缝隙也自身后闭合。

两人所处的高度起码约有百丈。

若直接坠下绝对会粉身碎骨,桑离立马决定施展飞身术,怪哉的是四方洲处于完全的封闭状态,别说飞身术,就连一点灵力都难以调动。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

脚下是一片深绿长渊,桑离胸腔鼓动,想着要是运气好,掉进水里也应该死不了……

正想着,衣领再次被人一把拽住。

她就好比是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鸡崽子,由人提拎来提拎去。

咽喉被牢牢扼住,她出不上气,脸蛋涨得通红。

寂珩玉一手提着人,一手甩出却邪螭寒剑。

他站之于剑身,依靠着神剑那点微薄的能力平安落地。

却邪螭寒剑仅有的灵气耗尽,重新变回玉骨扇躺在翠绿的草丛间。

他垂睫望着失去光泽的玉扇,眸光闪烁,小心地把它收了起来。

桑离坐在地上顺气,觉得可以呼吸后,才靠近寂珩玉:“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四海丹田?”

太奇怪了。

不单单是四海丹田,就连灵力也全部消失。

桑离一时间好奇,是只有她这样,还是说寂珩玉也是如此。

寂珩玉把折扇放回袖间,目光转瞬落在她身上,那番打量的视线分明就是嘲讽,“你那魔尊除了教你色/诱,就再无其他内容了?”

“……”

简短一句话,桑离感觉被他侮辱了两次。

她强行忽略掉“色/诱”这个碍眼的字眼,严肃道:“仙君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在魔尊前面加‘你那’两个字,厌惊楼又不是我的。”

寂珩玉冷哼,背过身去,根本不在乎她说什么。

桑离见他要走,忙不迭追过去。

“仙君你还没回答我呢,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不可以使用灵力。”

她像极了一只叽叽喳喳的黄鹂鸟,围绕在周围叫吵个不停。

寂珩玉疲惫地叹了口气,架不住追问,还是回答了:“虚空境。”

桑离:“啊?”

寂珩玉张嘴想要讽刺几句,旋即觉察出异样。

九灵界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从天门外而来的生魂是为“祟魅”,或是“祟魂”,自然地,这些“祟”也清楚自己的来历。

也就说是,若桑离真是“祟魂”,她不会不明白虚空是何地。

寂珩玉不认为她的懵懂是装出来的,没人会将愚蠢演绎得如此逼真。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她不是祟,来历更与天门无关。

大千世界寰宇若干,九空之外另有九空,也许她穿越了比天门之外还要遥远的时间与空间,机缘巧合下进入了魂魄将亡的身躯,成为它新的主人。

不过寂珩玉对此并不感兴趣,桑离是祟或是其他,对他而言都是不值一提的过客。

他言简意赅地为她解释一遍:“帝启是掌管时间与空间的规法之神,千年前,他盗取开天石,结合自身能力扭转空间,使天门打开。”他道,“天门后面的域界,即为虚空境。”

对于九灵界的人来说,那是一场浩劫。

整个九灵界如同一块铺满破洞的纸张,被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祟魔占领。

“刚才那只被绞杀的为镜魔,它可以利用自身的死亡产生出一个小天门,也就是说……”

桑离木讷接话:“我们在另一个世界了。”

寂珩玉默认。

镜魔是所有域外魔物中最凶险的一种,它们本身即为“小天门”,不然也不会派沈折忧远赴除魔。

本以为镜魔已如数剿灭,未曾想最后多了只漏网之鱼。

他向来谨慎,今日之疏忽令他无比烦闷,就算桑离在旁边叽叽喳个不停,他也始终保持着漠然。

桑离全然没有注意到寂珩玉在想什么,“那为何我们不能使用灵力?”

寂珩玉随口答道:“一个世界有一个世界的规法,倘若强行破坏规则,只会引天道降罚。”

听他这样说,桑离反而放松下来。

现如今卷进陌生地界的只有他们二人,寂珩玉本就喜怒无常,她又是个废材,要是嫌她碍事一剑把她捅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寂珩玉和她一样变回普通人,那大大降低了危险感。

别说,桑离一下子觉得寂珩玉亲切很多。

桑离继续追问:“仙君,我们怎么回去呀?”

“嗯?”寂珩玉环视一圈,“另找到一只镜魔,把它杀了。”

桑离脚下一个踉跄:“你刚才不是还说,随便破坏规则会引来天道。”

寂珩玉目不斜视:“我在规则之外,天道与我何干。”

桑离:“……”

桑离:“…………”

牛还是你牛。

她不如寂珩玉牛,于是乖乖巧巧走路,还特意避开小花小草,生怕不小心伤及无辜,就回不去了。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所在的地方似乎比较安全。

天上不见太阳,却又十分明亮,天空仿若玉镜明台,让整片大地都处于鲜明当中。

他们所处在一片茂密的森野,枝叶扶疏,郁郁芊芊。

唯一奇怪的是,行走至今竟未见一只动物从中走过。

等等,没有动物!?

桑离屏住呼吸,没有动物可不就是最大的不安全吗!!

意识到这点,桑离全身激起鸡皮疙瘩,也顾不上爱护小花小草,急忙跑过去抓住寂珩玉袖袍,压低声音道:“仙君,这里好像有点奇怪……”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寂珩玉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很是欣慰:“不错,不是完全没有脑子。”

事到如今桑离也不想计较他的冷嘲热讽,小心翼翼地环视周遭:“仙君,你说怎么连只鸟也没有?”

“吃了。”

“被、被什么吃的?”

“森林,土地,花草,树木。”

什、什么东西??

桑离隐隐约约觉得脚边有什么东西缓缓蠕动。

她僵硬低头,脚边平坦的土地突然如爬虫似的流动起来,她看见一双双复瞳自脚下睁开,两边枝丫无风自起,拽曳着叶子毫无章法的扭动起来,就连那些被她爱护的花花草草都长出锐齿……

“呵呀呵呀呵呀……”

细细尖尖的笑音接连响起。

所有生物包括地下土地都朝他们涌来。

桑离吓得脸色铁青,死死揪拽着寂珩玉的衣服:“仙君,它们不会是要吃我们吧!”

寂珩玉点头,认同了她的说法:“是的!”

他还来一句“是的”!?

桑离拼命甩着他的袖子,惊恐地看着密密麻麻涌过来的植物:“你不是规则之外吗,快想想办法啊!”

比起她的无措,寂珩玉极为淡然平静:“没办法。”

桑离一时梗住,看向他:“那你刚才?”

他歪了歪头,无辜地对桑离眨眨眼:“装的。”

“……”

“…………?”

此时此刻,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这人有病吧!!

就说男人全都靠不住!

桑离欲哭无泪。

走投无路之际,她突然注意到丛林东南方多出的三块奇形怪石。

石头通体乌黑,分别分散于三个方位,形成一个三角形。

这里处处生长着植物,只有三块黑石的中心处空无一物,土壤的颜色不同于脚下的深红,是有点发焦的枯黄。

桑离猜测,那可能是保护阵。

当下的情况也没空去证实她的想法是否正确,不由多想,桑离抓紧寂珩玉的袖子就朝那个方向奋力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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