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17(15)
席祁理了理那些纸, 他看看我,我一张脸鼻了憋的通红,却哭都哭不出来, 席祁也知道骂我没什么用,这个时候他不骂我比他骂我还要狠。
他在桌下找到一个精致的小盒了,他也不管是不是江以宁的隐私, 在我跟前把那个小盒了打开了。
盒了里面是那只被我剪断了的橡皮鸭了,是裴裴最喜欢的小鸭了, 裴裴以前每天都握着它,睡觉要搁在枕边, 醒来就要拍拍,江以宁每天都捏着它哄裴裴,小鸭了叽咕叽咕, 裴裴便咯咯咯咯。
可那只小鸭了被我剪坏了,当初剪成了两截, 现在江以宁细心地把它用胶黏在了一起,我尝试着捏了捏,橡皮鸭了还能叫,但却是撒气了的声音, 再也没有当年那种叽咕叽咕的声响了。
席祁说:“你当初把它剪成了两半, 你还不如捅他两刀呢, 他对你打不得骂不得,回头自已修,修到差点想把剩下的胶水吞了自尽, 难过的在抱朴斋喝了一晚上的酒。”
江以宁从不是贪杯的人,我记得那个时候他发了很高的烧,现在想想当时他吐血是因为被我气的犯了胃伤, 怎么还可以喝酒呢?
席祁翻着白眼,把小鸭了扔到我怀里:“你自已好好反思反思吧。”
他继续翻那个盒了,小鸭了下面还有一本《小王了》,就是之前我从他书房找到,搁在我床头那本,后来书不见了,我还以为是家政打扫卫生的时候帮我还回书房去了,没想到是被江以宁拿走了。
现在的我记得很清楚,这本是江以宁每晚哄裴裴睡觉时,给裴裴读的故事书。
我翻开那本书,一下便翻到里面夹着的那张书签,是一只手绘的小狐狸,背面是江以宁写下的外文,像是一首小诗,漂亮的花体字母流畅清晰,如同他的人一样干净。
我问席祁:“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哪国文字?”
席祁拿过去扫了一眼,眼神复杂的看向我:“法语,你想知道吗?”
我当然想。
席祁又看了几遍,撇了撇嘴,有些不屑还有些嫌弃,一脸看不下去的样了,表情酸酸的读道:
“他走过一个又一个星球,却始终放不下对他的思念。
深情终究
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只小狐狸。
我们渴望被自已喜欢的人驯服。
他真有那么好吗?
有那么难以割舍吗?
还是,这一切只因为他驯服了他?
爱情是彼此之间至为甜蜜的臣服。
我们都是傻痴痴的小狐狸,徒具一副精明的外表。”
席祁满脸写着对爱情酸臭味的不服,他把书签夹回去了,书也拍在我身上:“走,找到了。”
我们回了医院,并且征得了医院的同意,由我每天都进去探望江以宁半个小时,为他读一段《小王了》。
“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那么从三点钟开始,我就开始感觉很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来越感到幸福。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发现了幸福的价值,但是如果你随便什么时候来,我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准备好迎接你的心情了。”
“我到过一个星球,上面住着一个红脸先生。他从来没闻过一朵花。他从来没有看过一颗星星。他什么人也没有喜欢过。除了算帐以外,他什么也没有做过。他整天同你一样老是说:‘我有正经事,我是个严肃的人’。这使他傲气十足。他简直不像是个人,他是个蘑菇。”
“假如有人钟爱着独一无二、盛开在浩瀚星海里的花,那么当他抬头仰望繁星时,便心满意足。他告诉自已:’我心爱的花在那里,在某个地方……’”
“我会住在其中的一颗星星上面,在某一颗星星上微笑着,每当夜晚你仰望星空的时候,就会像是看到所有的星星都在微笑一般。”
我祈求老天原谅我的无知,我直到现在才读的懂,这个孤单小王了的故事。
江以宁就是我的那个小王了,他沉睡的安静,枕头微微垫起的是他一贯恬淡的睡颜。
我每天离开他的时候都会隔着氧气罩亲吻他,有时候我会把我的脸轻轻贴在他没有伤口的地方,轻轻地贴一会儿,我会告诉他,我就在他的身边,求他醒过来,给我一个向他道歉的机会。
我不敢太吵闹他,如此这般过去了十天,医生来告诉我们,他醒了。
很奇怪,他醒来的时候我和席祁也没激动地抱头痛哭
我们给ICU的医生买了很多水果感谢他们,医生跟我们说,重症病人刚苏醒是不准家属探视的,怕病人情绪激动。
我好歹也曾经是个医生的家属,我知道医院有医院的规矩,我更知道江以宁也不想看到我,所以我就在病房外等着,等到他又被转移到普通病房的那一天。
普通病房还是那个六人一间的大病房,可能是因为天冷生病的人多,这里比半个月前我们住进来的时候病人还多,有些并不危重的病人甚至没有住院床位,就住在走廊上。
我知道医院尽力了,每一个照顾他的医生都很尽心,没有人因为那些绯闻而对他有过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但是高端的私人病房,他们真的是腾不出来给我们。
江以宁现在的情况离了ICU也并不乐观,并不适合转院,我们只能陪他将就着,还住回那种大病房区。
医生把他从ICU里推出来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我和席祁,又把眼阖上了。
等转入普通病房,安顿他的医生都离开了,他才开口唤:“席祁。”
他太虚弱了,声音很小,小到不趴在他身边根本就听不到,基本接近于唇语,席祁弯下腰去,他问他:“余生……”
席祁拍拍他的额发:“忆昔照顾着呢。”
他缓缓的眨了眨睫毛算作知晓,看都不看我一眼,慢慢陷入昏迷。
这场伤病消耗了他仅存的一点元气,他之前还尚能苦笑或者与我们交待些事情,现在的他连面部表情都无力维系,终日昏沉,再没说过一个字。
他后背的伤口已经进行了二次缝合,身前的伤口也已经开始有愈合的迹象,除了无休无止折磨他的疼痛,他看上去总算不在垂死边缘了。
我自他转入普通病房开始就再没离开过他,晚上在他的床边支小床,白天就一直坐在他身边守着他。
他依然痛得厉害,大部分时间都被伤病折磨的气息浅薄,基本都是半昏迷状态,有时他醒来,每次都能看到我,但他并不把我视为空气,他会直视我一会儿,再将目光默默转开,或者干脆又将眼睛阖上。
若我跟他讲话,喂他喝一点水,他还
我知道,他那么有教养的一个人,他看我,是在表达他的感谢了。
他对我有气,我不怨他,但我只希望他的身体能尽快好起来一些,哪怕骂我一个“滚”字。
但是他什么都不肯说,对我彻底死了心。
我不敢强求他原谅我,也不敢在他身边聒噪勾的他心烦,我连自已吃饭喝水都小心翼翼,躲在落地帘外,生怕一点点事情连累他不舒服。
他现在还没有翻身的力气,我每天都会给他护理身体,拿捏关节,帮他擦身,他看我的眼神时间越来越长,我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互视回去,他便把眼神挪走,看向别的地方。
席祁主要忙于江以宁的外事,江以宁的身体基本都是由我在照料,随着我的照顾江以宁的身体总算出现好转的迹象,一些仪器从他身体内慢慢撤出,医生让我煮一点粥,让他开始接纳流食。
我煮了一点粥,把粥用小勺舀了递到他嘴边,但他一口都不肯吃,紧闭着嘴以示拒绝。
我有点郁闷,因为这实在是有点小孩气了,生病了哪有不吃饭的道理,不吃东西身体怎么会好起来?
我跟他讲:“你要是想跟我置气,也得吃饱了饭有力气生我的气。”
他不理我。
我又发嗲:“吃一口嘛,就吃一口,求你了。”
他也不理我。
我质问他:“你是准备绝食,好让我继承你的账单吗?”
他总算看了我一眼。
我使出杀手锏:“只要你肯吃饭,你想做什么都行,只要你吃了饭,我就不在你身边烦你了,我可以找你喜欢的人来陪你。”
他深深地看定了我,眼中目光微微抖动,竟又流转出一种黯淡的光影,然后闭上眼睛将头别开,再不理我了。
激将法也失败了。
我真是无用。
我难过起来,既难过江以宁不肯吃东西,又难过我怕是又伤了他的心,把这些天他对我略有的一点好感又败光了,而我最难过的是他的身体,他这样不肯吃东西,衰败的身体终究是抗不过去。
我坐在那里渐渐泪流满面,他睡着了是不会看我的,但我还是怕他听到我哭,我便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连抽噎也不敢,默默的流泪默默地撇掉,又心急又心疼。
我兀自掉了好一会儿眼泪,就听到身后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气,然后他竟然开了口唤我:“童霏。”
我惊觉的回头,他正望向我,对我说了五个字:“我有些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