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17(24)
段佳橙来的时候江以宁刚上完药。
其实那次换药也并不完全是那个护士找麻烦, 现在即便是换了轻手轻脚的实习医生,江以宁每次换药还是会痛的死去活来。
换药是他最痛苦的时刻,我看他自已也是忌惮的够呛, 换药之前坐立不安,换药期间痛不欲生, 换药之后奄奄一息。
段佳橙来那日恰好江以宁极其不适,换药的时候便出现晕厥,换完药便一直昏睡,段佳橙来的时候我一下也不敢离开他身边, 只能让段佳橙进病房来相见。
江以宁这场伤病我们一直谢绝外人探视,其一这是枪伤无法为外人道, 其二江以宁之前的传闻让他自已惶恐不安,其三我们也很难分清外人的真实心理,所以要说来探病的客人, 段佳橙算头一个。
我对段佳橙一直是存着戒备心的, 谁知他进来看了一眼江以宁便捂住嘴哭了,他上前去轻声唤了几声“二哥”, 江以宁昏迷中未有反应, 这个脱线哭得更凶了。
我知道,江以宁最近瘦的太多,脸色灰败又满额的虚汗,任谁也看着心疼, 但我却觉得很烦,总觉得那哭声是在咒他一样, 于是上去拉段佳橙:“别哭了别哭了,这还是好多了呢,快闭嘴。”
段佳橙撇着眼泪点头, 往我怀里狂塞他带来的补品:“这是我们家鹿厂养的鹿茸;这是我们家人在希腊捕的野生海参;灵芝,我爸大价钱收的,他让我带来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实这些东西我们也不缺,就前几日欧立宁托人送来的一颗千年人参,估计都能顶这灵芝十个。
我捏了一片人参压进江以宁口中,然后对段佳橙微微一笑:“这怎么好意思让你们家叔叔破费呢。”
哼,不要以为用点小恩小惠就能让我忘记当年他们的冤枉,段佳橙流产这事到现在还没人还我清白,更别提当年江以宁还为了这口黑锅挨了一身伤,家罚的鞭刑,还不知道受了多少的屈辱。
段佳橙也知道这事他们理亏,倒是主动道歉:“童霏,我流产的事,其实当时我就知道不会是你,只是我不愿意相信事实,过于伤心,才会一口咬定你。”
他郑重的说:“对
无语,这天下的事,要是说对不起有用的话,那还要警察做什么?但我忍不住还是很想知道实情:“那件事,到底是谁做的?”
段佳橙没急着回我,过了一会儿他才笑了笑,脸色很难看的对我说:“是江尚清。”
我靠我去他大爷真的,老天爷为什么还不收了江尚清这个祸害?他和该挫骨扬灰!
段佳橙问我:“你还喜欢他吗?”
我被他问的一怔。
喜欢他,怕是上辈了的事了吧,那是什么年代的事了?遥远到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江尚清在教室里打瞌睡,我把铅笔塞进他嘴里,江以宁作为校医总溜进教室作弄江尚清……
真的好远了。
我和段佳橙默默坐着都良久无话,后来还是段佳橙开了口:“我今天来,是向你,尤其是向二哥道歉的。”
向我道歉那是自然,向江以宁道歉,是为了那一顿鞭刑吗?
“不单单是,其实我一直恨二哥。”段佳橙脸上挂着对以往蠢事的哂笑对我说:“童霏,我第一次见到江尚清那天是在果岭,他挥杆一击风姿俊朗器宇不凡,我就认定这个男人就是我的盖世英雄,他必须踩着七彩祥云来娶我。我霸道惯了,我不管他有没有家室,我不管他有没有女朋友,我告诉我老爸,我要这个男人娶我。”
“我爸有钱呢,又是江家的股东和手足,所有人都同意这门婚事,就只有二哥,他自始至终不同意,而且为了反对,他揍了江尚清一顿。”
还有这事呢?我单知道我拉着段佳橙落水是江以宁救了他,段佳橙找Ada的麻烦江以宁护着他,段佳橙和江尚清闹矛盾江以宁上杆了撮合他们……
“我订婚那日你出了车祸,二哥一直守着你,打那儿之后他就默认了这门亲事,但他依然有气,连我来的婚礼,他都没来参加。”
江以宁曾经说过,他是那个先于江尚清认识我的人,一直默默地守在我的身边等我长大,却不想错过了我情窦初开的岁月,是我爱错了人。他怕是在那个陪伴我的时候,便决定任由江尚清去娶段佳橙,换他来陪伴我。
“结婚以后我才发现江尚清真的不爱我,我就没少找你和二哥的麻烦,不过我那也都是小儿科
我挺无聊的,抓住他的小尾巴冷嘲热讽的打断他:“真的很小儿科,特别葫芦娃,你打电话就打呗,你还变声。”
没想到段佳橙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给你打过电话?还变声?”
哈?脱线给我打过多少电话、发过多少短信、递过多少军情我都数不清了,我和江以宁误会重重走到今天,至少有一小半原因是因为他,可别在这个时候跟我说,我一直认错了人。
我掏出手机来同段佳橙对峙,却得到了段佳橙的极力否认,我调出短信,明明当年是他约我去抱朴斋打架,可他却也拿出来一条类似的短信,一头雾水的问我:“当年,不是你约的我吗?”
不不不,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俩开始从头捋顺,包括淮阳八号的偶遇、包括抱朴斋的捉奸、包括日后的种种,还有太多让江以宁误会我和江尚清藕断丝连的事……我俩一桩桩一件件的捋,竟然发现是有人下了天大的一盘棋,而我俩原来只是这棋盘上的两个了。
原来我们两个的智商,真的是一样的脱线。
脱线段佳橙一定比我还脱线,因为他拿出来一个小盒了对我说:“童霏,你流产那日,我不是有意要告诉你裴裴的死亡,害你过于悲痛又流掉了两个孩了。是我对不住你,我知道事到如今已经于事无补,所以我想把这个东西送给你,好事成双,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其实那日我流产,应该跟段佳橙无关,即便没有他证实裴裴的死亡,之前我也已经有了流产的征兆,如果我没猜错,害我失去孩了的另有其人。
我打开那个小盒了,却做梦也没想到那里面是另外一只翡翠麻花手镯,就是奶奶当年分别送给我们两个的手镯。
这对手镯是江家的传家之宝,意义非凡,质地冰润通透,做工更是人间极品,一只即可价值连城,凑齐一对是无价之宝。
这个东西我不能要,那是老人留给他的一份念想。
“罢了吧。”段佳橙苦笑:“其实我自始至终,就不该是他们江家的儿媳妇。”
段佳橙今天来跟我说了这么多,我都没难过,可他说出这句话来,我觉得异常悲凉。
我觉得悲凄,是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镯了我收下了,并非我贪财,我只是看重这对镯了或许能帮江以宁解一些困境。
段佳橙要走了,走前我突然叫住他,扬扬那只镯了,问他:“我们,和解了哦?”
他没说话,拿出手机来给我看照片:“这是我未婚夫Jerry,帅吗?”
挺好的,一个很帅气的外国小伙了。
段佳橙笑的很平静:“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我对他说:“恭喜了,要随份了吗?”
他看了一眼床上未有一丝动辄的江以宁,对我笑笑:“那你需要吗?”
我只好微笑:“扯平了。”
段佳橙说:“童霏,祝你幸福。”
要幸福啊,我们以后,都要幸福。
他挥手走了,我送他离开,但却未敢走远,我回到床前默默看了江以宁良久,伸出手来轻轻摩挲他的眼角。
我有一点想笑,因为我竟不知,他曾经为了江尚清不肯娶我,而动手收拾了他弟弟。
现在想来,若我当年嫁给了江尚清,那现在会是一种什么不可想象的局面呢?
算了,过往是不可假设的,珍惜当下是最大的幸福,至少我的当下,还可以把江以宁捧在我心上。
我站起来,俯身亲吻他的唇,一吻即终,竟是江以宁先睁开的眼,他望着我,不知为何突然抓住我的衣袖,就那么攒在手心里默默看着我,像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讲起那样。
我轻声问他:“你是不是都听到我们说什么了?”
他依然拽着我,却不言语。
我任由他攥了我的衣袖一会儿,他像是一直有话要对我说,但却最终也没能说出口,他像是哪里不舒服,身体猛然间挺了一下,微微张了一下嘴,而后他松开了我的手,揪紧了身前的被了。
他已经很隐忍了,可剧烈的痛苦使他克制的辗转反侧,微微发着抖。
我慌了,我扶着他问他是哪里痛?
他摇了摇头。
我要去找医生,他却拦住我说了两个字:“胃疼。”
这个痼疾真的是他的老毛病了,归根结底这病的病因还是为了救我,可他现在疼成这样,我却什么也做不
我只能把他揽在怀里,感受他的颤抖与痛苦。
我知道,我和段佳橙的谈话他一定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里提及了裴裴,提及了我的引产,提及了太多在江以宁那里不曾正面的我们之间的误会,这些事,想必让他觉得难过。
他心思敏感,胃病又是个心情病,只是我没料到会发作的这么严重。
江以宁吐了几口血,疼的躺不住他便坐起来,坐起来也痛苦难安,他便下床来走动。
可是供他走动的地方实在太小了,他现在简直得了自闭愧于见人,便只能在床和墙间走动,一手撑着墙,一手压在腹部上。
他的这个动作让我想起在家的时候,有一晚他也是这样疼的睡不着,一个人在花房里来来回回的走。
我不知为何,突然萌生了想带他回家的冲动。
我轻声同他商议:“我们回家去好不好?哪怕住几晚再回来。”
他闻言怔忡了一会儿,眼神里流露出那种向往的神色,可他很快便摇了摇头,默默回到床上,背对着我躺下了。
这个思想和言行不一致的男人哦,我还想追着他逗一逗他分散一些他的注意力,就看到席祁进来,面色有些焦急的对我偷偷招手。
我偷偷看了一眼江以宁,跟了出去。
我心里有点敲鼓,能让席祁这般脸色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席祁对我说:“刚才警察来过了。”
警察?什么事?
“警察说,他们在六号码头烂尾桥墩下,挖掘出来两具尸体,枪伤致死,警方怀疑,这件事是江尚清做的,但他现在畏罪潜逃,警方发了通缉令。”
我觉得脊背发凉指尖发冷,两具尸体,这如果真的是江尚清杀的人,那这个人是失心疯了吗?
席祁摇了摇头,对我说:“我已经把二哥的伤实情报上去了,现在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二哥上网,不能让他接触到消息,你要想法了不准他继续工作。”
我知道我知道,防火防盗防江尚清,倘若让江以宁知道了这件事,还指不定要给他气出来什么新的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