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许知淮立在佛龛前上香,望着低眉慈目的观音像,思绪层层叠叠,覆上她郁郁不喜的双眸。
天气凉了要换衣,锦婳整理衣物的时候,偶然翻到了那只玉扳指。
翠绿通透。
睹物思人……
许知淮紧锁峨眉,别开眼去,只吩咐锦婳将它仔细收好,莫让旁人看到。这东西就像是藏不住的狐狸尾巴,一旦被人发现了,便是无穷的祸端。
锦婳忙用手帕层层包好,搁在樟木箱子的最底下,还上了一把铜锁,藏得严严实实。
许知淮心情不好,见南姑姑送来汤药,有些烦躁又厌恶地摆手道:“不喝了。”
瞧见她的表情之后,南姑姑识趣退下。
须臾,房中的药味散去,转而飘来一阵馥郁的香气,浓浓的香,淡淡的甜,似花香更甚果香。
许知淮微一回神,抬眸看去,见锦婳正在摆弄那只装着玫瑰露的琉璃瓶,香气正是从那里而来。
许知淮并不稀罕,直接在手腕上点了几滴。
清露沁肤,润光盈盈,一点点融化不见。
真是好东西啊。
看来,长公主为了“拉拢”她,用了不少心思。所以,她也不能偷懒了,随即更衣打扮,准备去往书房陪伴朱宿星。
临近门口,忽闻一阵朗朗笑声。
许知淮放慢脚步,环顾四周,不见岳屹川的人影,平时这个时辰他一定会在这里。
不过他从来不会有这样爽朗的笑声。
许知淮又上前一步,正要交代内监通报,就听屋内有人说话:“就他们那点手段,要不了臣的命。”
这声音……是他!
许知淮眉心微蹙,忙唤来内监询问:“谁在殿下的书房?”
“回娘娘,是青衣侯大人。”
许知淮闻言缓缓吸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害怕。
内监见她站在原地,不进不退,忙躬身道:“娘娘,奴才这就进去通报一声?”、
许知淮摇摇头:“不用了,殿下正在议事,不便打扰。”
见殿下不难,难的是见卫漓。
眼下不是好时机。
午膳时,朱宿星凤眸生辉,未语先笑。
许知淮含笑行礼:“殿下今儿怎么这样高兴?”
朱宿星牵过她的手,揽她入怀:“见了你,我总是高兴的。咦……”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贴着她软滑的脸蛋,一脸陶醉:“你真的好香,好美。”
许知淮如常陪他用膳休憩,藏起满腹心事。
她不着急打听卫漓的事,就凭他的德性,早晚会找上门来。
许是因为卫漓归来,朱宿星心情大好,读书读到一半,来到窗边见许知淮一个人在院中荡秋千,莫名有点冷清,一时心念起:“如今秋高气爽,香山的枫林遍野,鲜红多姿,正是观赏的好时候,你可有兴趣?”
许知淮嫣然回眸,不胜惊喜:“殿下要带妾身一起去么?”
朱宿星温和一笑:“你若想去,天涯海角,我也会带着你。”
“多谢殿下。”
“事不宜迟,咱们明日就出发,正好带上长姐,一起出去散散心。”
许知淮含笑点头:“如此甚好。”
长公主也要一起去?
那她散心怕是不能了,只剩揪心。
秋日暖阳,灿烂明亮。
满山的红叶,蜿蜒的小路,明亮且艳丽,这里处处都是未被世俗凡尘沾染过的美景,堪比世外桃源。
有皇极卫的地方,从不需要大队人马。
一路清静,朱维桢与许知淮同乘马车,也没说什么话,但彼此间的眼神,总有交汇。
许知淮腰背挺直,坐姿一丝不苟。她为了讨好她,还特意涂了玫瑰露。
那过于甜美的香气,让她时时刻刻保持清醒。
朱维桢倒是轻松惬意,时而歪着,时而靠着,时而单手支头望着许知淮笑一笑:“那天,我是不是把你给吓着了。”
“当然没有。”
“明明是出来玩的,瞧你这一脸的紧张严肃,犹如惊弓之鸟要上刑场似的。”
“妾身有点紧张。”
朱维桢闻言挑眉,若有所思:“你不会是在害怕卫漓吧。”
许知淮默默点头,算是认了。
朱维桢缓缓放下托于脸侧的手,以指尖点点她的额头:“怕什么?算起来,你也是他的主子了。”
“妾身万万不敢当。”
许知淮惶惶垂下头,避开她的视线。
“呵……”
朱维桢望着她笑出声来,轻轻浅浅地笑,笑声如铃,悦耳动听。
许知淮听得心寒,胸口莫名紧缩着。
她为何这样?说话总是这么云山雾绕的,难道是在故意挖坑给她跳?
她真的是朱宿星口中那个痛失爱子,哀痛欲绝的长公主么?
许知淮犹自出神,直到马车停下,才恍然一惊。
朱维桢先她一步下了马车,还不忘回头对她说了一句:“你的心事真不少啊。”
许知淮微微睁大了眼,无话辩解。
朱宿星神清气爽地骑在马上,对着许知淮招一招手,岳屹川和卫漓紧随其后,两人坐骑一白一黑,对比鲜明。
朱宿星邀许知淮上马,许知淮乖巧静立,仰头对上他含笑的凤眸,顺势将卫漓冷漠的打量尽收眼底。
“多谢殿下好意,只是妾身……身子不便。”
朱宿星立刻翻身下马,一脸关切地来到她的面前,脱下护手,轻抚她白玉似的脸庞:“你哪里不适?”
许知淮脸唰的白了,咬咬唇,凑到他的耳边低语一句。
朱宿星闻言抿唇,极为宠溺地将她揽入怀中:“那你坐在车里赏景,仔细风吹。”说完一把将她打横抱起,送回车中。
卫漓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卿卿我我亲亲密密,眼底渗出极致的寒意。
她昨天故意原路返回,今日又略施小计躲清闲,似乎打定主意要对他视而不见了。
朱维桢一脚一脚地踩着满地风干发脆的枫叶,回头见他们都在马背上潇洒,扬声发问:“我的马呢?”
朱宿星没想到她的兴致这么好:“长姐也想骑马?”
朱维桢笑笑:“既出来了,总要痛快些。”
朱宿星笑得更开心了,正要吩咐随从备马,就听卫漓和岳屹川几乎同时开口:“殿下请用卑职的马。”
两人面面相觑。
卫漓勾唇一笑,率先跳下马背,将手里的缰绳猛地扔给岳屹川,话里有话道:“给你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