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简简单单的眼神变化,令人顿觉后背生寒。
许知淮眸光轻眯,忙开口唤了沐秀婉一声。
“小郡主。”
沐秀婉眨眨眼,一时恍惚。
许知淮含笑道:“今儿是初十,小郡主代我去给观音菩萨上柱香吧。”
净瓶里的水,都是每日一换,皆要正午的活水,这会儿时辰刚好。
沐秀婉缓缓回过神,又恢复如常的文静模样,她很听话,恭恭敬敬地上香拜佛,眉眼低垂,认真虔诚。
两人日日相处,客气归客气,自然也生出几分亲近。
过了冬至就是年。
宫中张灯结彩,庭院红梅腊雪,到处都是和乐融融的喜气。
这喜气吹散了朱维桢身上的病气,病恹恹小半个月的她,人瘦了一圈,下巴也尖尖的。
许知淮和沐秀婉一起过来给她请安。
朱维桢笑盈盈看着她们:“看来我把人交给你是对的,婉儿性情拘谨内向,难得你把她照顾的这么周全。”
她有点没想到,许知淮居然这般好性,毕竟,那孩子总是神神叨叨的,很不讨喜。
许知淮温和一笑,只夸沐秀婉乖巧懂事,不提半句她有阴阳眼的事。
朱维桢顺势道:“既如此,我也不着急接她回来了。你们一起作伴,好好过个年。”
许知淮心里隐隐地猜。
长公主是故意把沐秀婉交给她的。一来可以测试她的忠心,二来也省得“麻烦”别人。至于,沐秀婉会不会得到太子妃之位,那还是后话。
许知淮不是没有野心,可现在不是自己强出头的时候。
窗外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沐秀婉又想出去看雪,许知淮像是读懂她的心事一般,柔声道:“咱们在回宫的路上就可以赏雪了。”
沐秀婉点点头,一脸温顺。
朱维桢淡淡道:“其实,相国寺的雪景才是最妙,等过了年,你带婉儿过去走走看看。”
许知淮闻言,双眸微不可查地闪烁一下,看向朱维桢的眼神有几分疑惑:“出宫赏雪倒是不错,只是山路难行,加之雪天泥泞……”
朱维桢笑着打断了她:“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就等春天再去吧。到时候漫山遍野的花都开了,更是赏心悦目。”
许知淮闻言微笑点头,暗暗松了口气。
夜深了,朱宿星还在看着抄没谢家的名册和目录,厚厚的一堆,满是谢家贪墨的证据。
许知淮见他眉头紧锁,不禁劝道:“殿下,谢家已经倒了,殿下已经为民除害了。”
“没那么简单。”
朱宿星叹息:“谢家余孽太多,藏匿的财产更多,这些还不是全部。”
许知淮又多问了一句:“殿下在担心什么?”
“九年前,京城钱银司曾发生过一起金库失窃案,你可知道?”
许知淮摇头:“妾身不知。”
朱宿星目光幽幽:“固若金汤铜墙铁壁的金库,居然会有整整三万两库银不翼而飞,认罪的人一大堆,偏偏找不回银子。我想,这桩悬案必定和谢家有关。”
许知淮不可置信,轻呼一声:“三万两?”
这么一大笔银子怎么可能悄悄偷走?
朱宿星将手里的账册轻轻扔下:“九年前失踪的三万两银子,总要有个去处!”
许知淮轻声细语道:“殿下,这事还是交给青衣侯去查吧。”
朱宿星摇摇头,双眸炯炯:“不,我要亲自查清楚。”
许知淮只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也不说话了。
次日,许知淮向南姑姑问起谢无忧的近况,让她去打听打听。
南姑姑不解:“好端端的,娘娘干嘛突然问起她来?”
“因为我想知道。”
许知淮冷冷瞥她一眼。
南姑姑很快打听到了,与她细细说来。
谢无忧在刑部大牢苦熬了一个来月,听说受了不少罪,不过她的嘴巴硬得很,自始至终都说自己是无罪的。
按着律例,谋害皇嗣是诛九族的大罪,不过只靠谢无忧一个人去治谢家的罪,稍显牵强,面上也不大好看。而且,朝廷对谢家另有发落,所以谢无忧只是被归入贱籍,沦为奴婢。
“谢无忧被卖到哪里去了?”
“回娘娘,她人还在刑部大牢……过些日子,必定是要打发出去的。以她的姿色,多半是些不入流的下等花船乐坊,或者被送到闹市口当街拍卖。”
许知淮又沉默片刻,才道:“你在宫外有信得过的人吗?”
南姑姑欲言又止:“老身沾了侯爷的光,倒是认识几个能办事的。”
许知淮淡淡吩咐:“好,你去找个人把谢无忧买回来,暂时安置。”
“啊?”
南姑姑且惊且诧,连连摇头:“不行!万万不行!”
“你做不到的话,那就去求侯爷。”
南姑姑看看窗外四周:“娘娘您这是何必呢?”
“我非要买下谢无忧不可,我要活的。”
许知淮并非一时冲动,大发善心。她留下谢无忧,是为了太子爷口中的官银失窃案。
南姑姑自然不敢做主,只得小心翼翼地传话,许知淮的“大胆”,果然惹恼了卫漓。他许久不来宫中走动了,今日却亲自登门觐见,只为给太子爷送一封密信。
许知淮在太子书房见到他的那一刻,故作惊讶,忙对朱宿星屈膝一礼:“殿下,妾身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妾身先行告辞。”
朱宿星朗朗一笑,揉了手里的信纸:“好,晚些时候,咱们一起用午膳。”
许知淮全程未看卫漓一眼,只用眼角余光瞥见他挺拔高挑的身影。
一路出了殿门,再绕到长廊,她缓缓放慢脚步,还特意找了个理由,让随行的宫婢们去附近的园子里给沐秀婉折几枝新鲜的梅花,只留锦婳跟随。
等了又等,身后终于响起不悦的脚步声。
许知淮一转身就见卫漓沉着脸走过来,她对上他阴森森的目光,率先开口道:“侯爷,你终于来了。”
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卫漓心中的怒火莫名其妙的凉了几分。
许知淮婉然一笑,眉眼明艳:“我等侯爷等了好久。”
卫漓皱了皱眉,居高临下,与她软绵绵的眼神交汇:“娘娘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引我入宫!”
许知淮直截了当:“我有要紧的事和侯爷商量,可我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