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淮裹着貂毛大氅,站在前殿的台阶上,缓缓打量着站在阶下的四名宫婢,她们都是贴身侍奉朱卿若的人。
小猫一直在朱卿若的卧房内,凭它那双小短腿想要迈过门槛,跑到院外,绝非易事,外面有那么冷,就算它要躲起来,也会挑个温暖热乎的角落里钻。
许知淮从不苛责下人,但她容不下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捣鬼。
“你们都是昨天当过差的。大过年的,我不想动刑,所以你们自己说吧。小猫是谁拿走的?照实说就没事,不说的话,等过十五,你们就去内务府领板子吧。”
掌事嬷嬷一脸严肃地问话,说完还不忘觑了觑许知淮的脸色。
宫婢们吓得立马跪地,一口一个冤枉,一口一个不知道。
白玉石的地面被风吹得冰凉,跪在上面,膝盖像针扎似的疼。
许知淮蹙眉道:“你们现在不说也是白费。这么冷的天,谁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到时候就算是清白的,腿也废了。宫中是不留废人的,你们只怕别人会要你的命,就不怕往后余生都做个生不如死的废物吗?”
宫婢们听了她的话,吓得惊惶不已。
她们之中,自然有清白无辜的。
她们彼此怀疑,彼此猜疑,纷纷道出别人的反常。
很快,那个最可疑的人就出现了。
许知淮盯着那张惨白的脸,幽幽发问:“是不是你?”
那宫婢吓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晕死过去,最后被嬷嬷们按着人中打脸,才又醒了过来。
许知淮没难为她,只让嬷嬷将她好生看管。
别让她死了,也没让她疯了。
她要留着她这张嘴咬出指使的人。
朱卿若醒来,不见了小猫,果然委屈得要哭。
许知淮忙抱起她来,柔声哄着:“小猫儿不是不见了,小猫儿去找妈妈去了。”
“它去哪儿了?它还回来吗?”
“嗯,等它长大了就会回来了。”
“啊?”
朱卿若委屈极了,一扭头窝在娘亲的怀里,伤心哽咽。
许知淮抱紧伤心的女儿,深深望了眼锦婳,淡淡吩咐:“准备一下吧,我要去给长公主请安。”
小猫是朱维桢送的,就这么弄丢了,总要有个交代。
许知淮把朱卿若交给锦婳和沐秀婉,自己只带了一个嬷嬷,还有那个犯错的宫婢,她来到千华宫,先问安后赔罪。
朱维桢挑眉一笑:“今年宫中的园子没摆台唱戏,你这是演哪儿一出给我看呢。”
许知淮直截了当:“殿下之前送给安儿的那只小猫儿,昨晚被冻死了。这大正月的,实在不吉利。”
朱维桢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怎么回事?”
许知淮扭过头,让那战战兢兢的宫婢上前来:“她说是有人指使她的。我想,小猫儿是殿下送给安儿的。指使她的人,要么是和我过不去,要么是殿下您过不去,所以我就把人带来了。”
朱维桢垂眸,将那瑟瑟发抖的宫婢打量一番,眼神凉凉的,不怒自威。
“说吧,怎么回事?”
宫婢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她在宫中有一位当差的表哥,那人是外廷侍卫,前两天悄悄给她传话,让她弄死那只小猫儿,还给了她二两碎银子做好处。
朱维桢听到这里,自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又是卫漓犯浑!
朱维桢似叹非叹,扔给那宫婢一个冷冷的眼神:“你这点脑子,这条性命,连二两银子都不值。”
宫婢自然难逃一劫。
朱维桢摆手,示意旁人带她下去。
她又看向许知淮,温和问道:“安儿一定伤心了吧。回头我让人去城中找点好吃的好玩的,保证哄她忘了今日的不悦。”
许知淮微微垂眸:“殿下,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殿下您有面子,不如请侯爷今日过来一趟吧。”
朱维桢蹙眉:“怎么?你还要见他?”
许知淮淡淡道:“我来时都交代好了,横竖也不差这一两个时辰,还请殿下帮个忙。”
“你这是做什么?”
朱维桢显然不愿意让卫漓与她再有牵扯。
卫漓一个人发疯也就够了,怎么连她也胆大包天起来了?
许知淮抬眸,过于平静的脸庞,满是不容拒绝的倔强:“安儿哭了一个早上,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朱维桢又叹一口气:“好,我来解决。”
“殿下怎么解决?”
许知淮反问道:“殿下有办法起死回生吗?”
朱维桢见她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又换了疑惑的语气道:“就算卫漓来了,他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你何必非要与他一般见识?”
许知淮咧咧嘴角,露出苦笑:“殿下,是他一直不肯放过我。”
朱维桢沉吟片刻,还是派人去了。
卫漓就在城中,找他不难。
一个时辰后,卫漓低调入宫。
他迈步入殿,眼角余光瞥到一旁的许知淮,不禁轻轻勾唇。
“给殿下请安。”
他面无表情,声线沉稳。
朱维桢不悦道:“你不是来给我请安的,你是来给我添堵的。”
卫漓勾勾唇角,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但很快,他就转身看向坐在那里,静静望着自己的许知淮。
“给娘娘请安。”
许知淮那双被浓墨浸染的眸子带着几分冷漠,几分薄怒,直直地望过来。
她没说话,缓缓站起身,迈开步子,朝着卫漓走去。
卫漓看着许知淮走到自己面前,眼神乍亮,她的面容还是那般明艳,白皙的肌肤犹如润玉,她身上飘来的淡淡香气,更是勾起过去的美好回忆。
美人依旧,谁的美人?
卫漓呼吸一沉,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许知淮不偏不倚地对上面前那双倨傲的眉眼,他还是那般高高在上,还是那般残忍冷血,还是那般不做人。
朱维桢看着许知淮有些反常的举动,眉心更蹙。
她还来不及猜测她的心思,就见许知淮抬起一只手,干净利落地朝着卫漓的面门扇过去。
“啪!”
声音不大,很闷。
卫漓纹丝未动,额前几缕黑发应声垂下,稍稍挡住了怒气隐现的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