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1)

“我,我跟着三哥,三哥在哪儿,我,我在哪儿……”姜月怯怯地将手从胡玉娘手里抽出,忐忑地望着聂照。

三哥方才问讯她的意见,是不是有要把她留下来的打算?

姜月心想好险,自己总算聪明了一回,她连忙举手表示:“我我我,我吃得,吃得少,能,能干活,可,可以养活,养活自己……”

胡玉娘花容失色:“你傻不傻?”

她还欲再言,聂照已经抬手,比了个请的姿势:“我打你出去也不好看,自己主动些吧。”

聂照眼里不分什么男女,他可不会怜香惜玉,真动起手来,自己恐怕要难堪。

胡玉娘冷哼一声,绢扇掩面,妖娆地提步离去:“当谁爱来你这破烂地方呢。”

她且倚门招呼姜月:“若是改变主意了,大可去城北的如意坊找我。”又向她眨了眨眼睛。

聂照作势要掏窝窝头再打她,她这才连忙跑走。

胡玉娘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院子里脂粉香略散开些。

不待姜月开口,聂照先问道:“我,院子里的,草呢……”

他少见的,语气中夹杂了三分不确定。

姜月语气讨好:“奴,奴都给拔啦~”

她尾音带着点上扬。

聂照沉吟:“那拔完的草呢?”

院子里没有,院子外面也没有,他当是没瞎。

“奴,奴都,吃,吃了……”姜月的语气复沉下去。

“你怎么了?你再说一遍?什么?你把草都怎么了?”比起姜月把草吃了,他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侧耳过去,试图听得更清楚。

“吃,吃啦……”聂照一问,姜月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做错事了,扯着衣摆低下头,更小声地说了一遍。

好,聂照确实没瞎也没聋,他没看错也没听错,草不在地上,不在墙外,在姜月的肚子里。

他沉吟片刻,弯下腰观察了一番姜月脏兮兮的笑脸,忽然笑了,语调轻快地跟姜月说:“吃啦?那你马上就要死啦,院子里有两株毒草,吃了就穿肠烂肚,最后人会溃烂而死,我没来得及清理,就是特别苦的那两株。”

姜月不经吓,听说自己要死,开始吧嗒吧嗒无声掉眼泪,她一哭脸脸就皱成个包子,这一看确实是个孩子,她结结巴巴抹眼泪说:“都,都苦,不,不记得是哪两株了……”

聂照摊手:“那没办法,你不记得是什么毒药,那我上哪儿给你找解药去?”

姜月心想也是,眼泪掉得更多了,她想这大概就是命运吧,她早晚是要死了,给未婚夫守节的。

这么一想,她竟然豁然开朗,也不那么难过了,就是担心疼,但应该没关系,要是疼起来,她可以撞死,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始疼。

姜月边掉眼泪,边蹲下,把聂照刚才用来打人的窝窝头捡起来,双手捧给他。

“奴,奴把屋里也,也擦干净了,三哥,能,能住得舒服一点。奴奴今天会死吗?”

确实乖,乖得听说自己要死了也不闹,只会无声掉眼泪,还说帮他把屋子都收拾干净了。

聂照觉得自己骗她,属实像个畜生,但他本来就是个畜生,这点没什么好说的,清楚理解反思了,但不悔改。

他蹲下,把窝窝头接过来,吹了吹上面沾着的土:“但也不是全无没办法,你先去把手洗了,我告诉你怎么不会死。”

姜月一听,忙不迭跑去打水,把自己的手洗干净,洗完了回来还伸给聂照看:“洗,洗干净了。”

聂照检查,果然洗得干净,瘦骨嶙峋的手,肤色黑黄,上带着一道道伤疤,还往外冒血丝,大抵是除草时候割伤的。

他掏了个窝窝头,连带手里吹干净那个一并给她:“吃吧,吃完了就不会死了。”

单就这话,姜月不大敢相信,但聂照信誓旦旦,她不得不信。

她虔诚地捧过来,咬了一口……

嘶,好硬,她改为小口小口用牙齿磨。

唔,还有沙子。

能把院子里的草都吃了,也不知道该多饿。

聂照自己摸了个窝窝头,轻盈地翻上树,衣摆翩飞,倚在树枝上,一边吃一边问:“你多少天没吃饭了。”

姜月记得不是很清楚,她掰着手指,想了想,仰起头回答:“刚,刚到抚西的那天,下,下雨,喝了,菽菜糊糊……”

抚西上次下雨,还是三天前,也就是说她三天没吃饭了。

那老毒虫还真狠得下心。

聂照问起她上次什么时候吃的饭,姜月忽然就想起丁嬷嬷了,她犹豫了一会儿,小声开口:“三哥,那个……丁嬷嬷……”

聂照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恍然道:“你放心,人已经风光大葬了,就连二十里之内的野狗都一个不落来参观了。”

姜月嘿嘿傻笑了两声,说他人真好。

就是这个类比怪怪的,为什么风光大葬要说野狗都来了。

她本就不聪明,如今蹲在地上顶着张花脸捧着窝窝,看起来脑子更有问题了,像个傻子小乞丐,人家说什么她都信,都说“好啊好啊”,聂照这人有时候发笑点和旁人不大一样,她见姜月这样,莫名好笑,又好气又好笑。

“三,三哥,笑,笑什么?”姜月看他嘴角一直没放下来过,摸了摸自己的脸,弱弱问。

聂照把窝窝在手里抛了两下,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虽然笨,但今天还算聪明一回。”

姜月眼神澄澈地继续看着他,等待他解释。

“那胡玉娘你可知道是什么人?”

姜月闻言摇头。

聂照:“她是北四坊的当家,逐城百姓虽然穷,但附近多驻军,她的勾栏和赌坊倒也盆满钵满,胡玉娘说是逐城首富也不为过。”

姜月张大嘴,一脸震惊。

“怎么,后悔没跟她走了?”聂照揶揄。

姜月摇头:“就,就是觉得,奇怪,她是女子,也,也能做生意吗?不,不会被说,抛,抛头露面吗?”

“逐城一茬又一茬的人死得跟割韭菜一样,能活着就是本事,何必在乎男女?”

聂照的话给姜月不小的冲击,她一时间不太明白,心里乱,就默默低下头吃窝窝。

“不过她这个人心肠狠毒,手中人命不计其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跟着她,大抵学不出什么好,我会找个合适的人家抚养你。”聂照又说,他自觉已经十分仁慈了。

“您,您还要送走,我?”姜月被这个消息打得猝不及防,原本以为三哥默认留下了,她怔忡片刻,不知所措。

聂照抬手,示意她环视四周:“这三间房子,光是住人就已经十分勉强,不消说你这个年纪……,”他顿了顿“你如今多大了?”

“十一。”姜月呆呆说。

“哦,才十一,你这个年纪,养起来麻烦事许多,我并不愿意为你费心力,况且你要守你那个什么三从四德,你我男女有别,住在一起不方便,交由别人养,是最好的安排。”聂照正说呢,一低头,姜月嘴里正一滴滴往外滴血,落在窝窝头上。

他疑心对方是急火攻心,恐伤及她内里,本就受磋磨不成人形,若小小年纪再伤了肺腑,将来有她苦熬的。

聂照连忙下树木,掐上她的手腕,只探得气虚血弱,也有躁火之状,未见旁的异常。

姜月还张着嘴,血滴答滴答的。

该不是咬舌意图自尽?

聂照掐住她脸颊,强迫她张大嘴,向她口腔瞧去,只见里头某处多了个血槽,正往外渗血。

……她,牙掉了。

聂照:“……”

低头,姜月正无辜惊恐地望着他的眼睛。

聂照从牙缝里挤出话:“十一了,牙还没掉完?”

姜月搅搅手指,颤声提醒:“男,男女大防啊,三,三哥……”

聂照愤恨地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姜月配合地捂着额头被弹倒在地。

——

姜月还是被送走了,聂照动作很快,晌午放出去消息,下午便选好人家了——一对老弱无子的夫妇,丈夫叫徐大郎,妻子唤姚金娣

两口子是老实本分人,都略识得些字,人也讲理,前些年逃荒来逐城的,因为过于老实本分常常受欺凌。

聂照觉得这样的人家刚刚好,不说富贵,但也温馨和睦,有他看护,日子安稳。

两口子老年得女,又变相得到了聂照的保护,赶忙千恩万谢,保证一定好好对待姜月,然后欢天喜地把人牵走了。

确实如聂照打探的那般,徐姚两口子是实诚老实人,但过于老实了,因为聂照托付的缘故,姜月虽名义上是他们的女儿,实际上他们恨不得跪着,把人当祖宗一样侍奉。

姜月刚进家门,想到自己一波三折的人生,又被聂照赶出来了,止不住掉眼泪,两个人以为自己做得不好,便诚惶诚恐,脸色煞白地向她磕头。

两个长辈向自己磕头,姜月哪儿能承受,她不知道怎么办好,就跪下,和他们两口子对着磕头,见此,那老两口磕头更猛烈了。

还是姜月先受不住,又磕没两下,眼睛一闭,人就直挺挺栽倒下去。

两口子更慌了,又是找大夫又是抓药的。

大夫说她身上症结不少,多是心上来的,气机郁滞,情志不畅;肝火上逆,头痛眼赤;火邪内盛,毒邪外发,又加之降温受风寒,病情来势汹汹,但机体孱弱,血液亏损,不能轻易下药,还是舒心为上。

姚金娣给姜月擦拭身体,姜月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咳嗽,眼睛通红,迷迷糊糊哭着跟她说:“阿婆,身上疼。”

姚金娣心疼得直掉眼泪,姜月又哭诉:“阿婆,奴奴夫家赶奴出来了,奴奴要被毒死了。”她还想着吃毒草那事儿。

虽不是亲生骨肉,但她瘦瘦巴巴被虐待的可怜模样,一哭,对方心肉都跟被剜下来一样,姚金娣痛哭着跑去找丈夫:“郎君,求求聂大人,把人接回去吧,我可怜的孩子。”

徐大郎坐在屋外的台阶上,听到里面孩子的哭声,幽幽叹了几口气,扇着面前的药炉道:“那我去求求他,月娘到底是跟咱家没缘分。”

——

姜月未出现过还好,她这一走,便显得院子里空荡荡少些什么了,聂照只得把这种感觉归咎于姜月把院子里的草都吃了,才显得空旷,改日长起来便好了。

他去厨房里拿碗打水喝,瞧着那碗都被擦洗干净,灶台焕然一新,地面也一尘不染,不由得失神。

她果然都收拾干净了,三天没吃饭,瘦成那个样子,竟然还有力气收拾屋子,像个受气包似的,那两口子原本就老实,由他们带着,怕不是更会绵软好欺?

他还在琢磨领养人是否找得合适,“咚咚咚……”细微的敲门声唤回他的思绪。

他将碗放下,慢吞吞地去开门,徐大郎顶着一头热汗,左脚倒右脚,搓着手,一副谨小慎微又有难言之隐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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