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字没出口,从出门就一直嘚吧嘚没个歇的冯时夏在看到灶屋里头已经被装满了大半的箩筐噤了声。
她飞快地用力眨了几下眼,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转身,撞见的却是跟她差不多神情的一张脸孔。
孟氏扣紧了手里的那块巴掌大的棉布物件,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偏了偏脸。
“不吃。咳……收……东西,咳咳……车……走。”
冯时夏自然理解了老人的用意,对方也觉得时间不早了,赶车要紧。
不过,她更意外的是老人如此爽快地就应下了要一块出门的事,跟昨晚犹豫不决的态度天差地别。
她不知老人是怎么想通的。
但无论如何,这是个大好的消息。
只要老人配合,她就不用绞尽脑汁想各种借口忽悠老人去看病了。
“嗯,那咱也装点水带上吧?这样,在车上或路上能吃点东西。”
看老人的视线时不时在口罩上打转,她便拿起自己的先戴上了。
因为这次做的口罩她想最好有些防护作用,所以多加了两层棉纱层,还给自己重新添了个。
这会儿刻意放慢了动作,仔细瞧了正反面才严肃谨慎地戴严实了。
哪怕这里头没有胶条,她也在鼻梁和下巴处习惯性压了压。
幸好自己约定的交货时间不算太早,即便“班车”过了,只要在路上能遇着过路的车搭上半程,勉强也能赶上。
冯时夏习惯了戴口罩,再遮得厚几层,说话什么的也不耽误。
孟氏跟着正确地戴上了口罩,但她显然还是不太习惯这东西,左右扯了好一会儿才放弃。
等稍稍适应了这厚度后啥也没说,径直取了葫芦就装凉开水去了。
冯时夏琢磨着她和老人都得出门的话,白菜和黑豆是必须跟着她们的。
其他几只倒是可以呆在院子里,反正今天不做生意,只交货,看病,再买几样东西就好了,大概半天就能回转。
白菜等会儿跟着吃点蛋糕,黑豆给熬点面糊喂一点,路上带点羊奶。
其他几只先简单吃点碎米、精料啥的,等中午回来再好好给它们准备食料吧。
她正打算着点火烧水熬面糊呢,就发现灶台上黑豆的专用碗里已经有大半碗的面糊粥了,白菜的碗里也是温凉下来了的土豆干饭,还夹着一些青菜、豌豆什么的。
除了没有肉,营养看着还挺好,不过只半碗,但也足够应付早上这一阵了。
冯时夏意识到什么,视线不由自主往旁边的蒸笼看。
即便隔着一手臂的距离,她还是隐隐感觉到了从里面透出来的热乎蒸汽和虽然不浓郁却也无法忽视的米饭香味。
“大,嗯……咳……鸡,耳,羊……吃,咳……了。”
特意拉下口罩说话的孟氏想试着用冯时夏他们给后棚那几只起的名字,试过后却徒劳地发现自己仍旧说不来。
那些名字女娃应该是用他们家乡话起的,发音跟渔阳这儿的话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对她这样连自己说了一辈子的话都变得困难的人来说,确实是有些奢求了。
“大胆和二斤它们,还有小牛、小白你都已经喂过了,是吗?”
冯时夏却立刻懂了老人模糊的表达。
孟氏蓦地一笑,认真点了点头。
“那可真好,咱们又省了不少时间。我都不知道你一早起来把大家的饭全部做好了。那你先去堂屋吃饭吧,我等包完这些装好筐,直接带点在路上吃就好了。”
冯时夏跟着咧嘴一笑,打开蒸笼,示意老人先添饭吃。
平时老人也起得早,尤其是在地里活多的时候,她倒没想过老人是不是失眠了什么的。
只是以往老人也常先她一步煮早饭,但从来没插手过她喂养几小只的事。
今天这举动,她忽而觉得自己可能又被接受得多一些了。
“收,东西。咳……不吃。”
孟氏见冯时夏连饭都不打算吃,知道时间确实紧得很了,哪还有心思独自去吃饭?
她拉上口罩,再将蒸笼重新盖上,接着又把狗子们的饭食端给它们,便拖着磨磨唧唧的人直接去洗手,准备包那些吃食了。
有些她是不怎么清楚怎么弄的,可在冯时夏后头跟着做她难道还不会?
冯时夏知道自己拗不过老人,但这回拗不过也不能让老人参与进来。
她坚决摇了摇头,又担心反复提咳嗽感染的事太伤人,干脆指了指自己睡的那间屋和嘴上的口罩。
“这还要做好几个给那些小家伙们呢,可惜我做得太慢了,他们下午怕是就要过来了。不如,你帮我赶几个口罩吧?布和针线都在床边。”
说完冯时夏又意识到“赶制口罩”这个理由内涵还是同一个意思,不由得面露几分懊恼。
好在孟氏同样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后,并没有多在意,反而很庆幸先前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有碰那些吃食。
她虽然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生很严重的病,但女娃提的过人的事确实不得不让她重视。
保不齐就是真的,想着下晌肯定会有娃子过来,她到觉得女娃的安排很好。
自己做针线的手脚还是比女娃略快一些,这东西很简单,只消一会儿她就能给几个娃儿备齐。
她不是没想过躲出去避开这些人的法子,可这样既不能保证几天后病能好全,又会让女娃凭添担心,思来想去,她还是没有这般做。
这孩子明知道这病过人,都没有躲开她,她又何必让大家都不好受呢?
不就是银钱么?
大不了就当今年没额外收成就是了,再不济她还有田地和屋子呢,一个大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只要人好好地在,这些身外之物,没有了也能再想办法找回来。
日子还长着哩……
这么久了,有些事她也是该放下了,得学着女娃的活法,多看看眼前和身边的人。
“唔。”
这回孟氏没再拉下口罩,隔着几层布料闷声应下了冯时夏安排的差事。
等老人已经走得在灶屋都瞧不见身影了,冯时夏还愣在原地眨了眨眼,格外诧异今日这顺畅得出奇的沟通。
不过,现实可容不得她再耽搁时间。
收拾好心神转过身,刚准备从箩筐里掏出油纸来包装,才赫然发现上头已经都是空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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