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时夏见倆孩子昨天被少年一顿忽悠今天就主动搬了半边家当出来,也是扶了扶额无声叹息。
她看着三个小的聊得高兴,默默掏出篮子里剩的那点花,重新摆弄着插好直接放在了他们的柜台上。
前天带的那束已经放两天了,现在看着不错,但毕竟野花花朵小,花茎也小,比不得玫瑰、百合、康乃馨那些,存不住什么水,估计明后天就得打蔫了,换一把正好能轮替下。
王氏进了万寿医馆,完全是挨着冯时夏走,都快同手同脚了,大气都不敢出。她能感受到周围不断向他们这群人投过来的视线。
这些人几乎个个都是绫罗绸缎、锦袍加身,束冠簪发、臂钏环佩也尽是金银珠玉,面色饱满红润,不少人甚至前呼后拥的,跟菜市街上走动的人完全就是两样人,更别说和他们这些个粗布陋衣、背篓担筐的村里人做比了。
他们有拿鼻孔看人的,有瞧一眼就扭头的,也有津津有味打量的,更有直接凑近了过来的。
可不论是哪种,都让人难以抬头适应。
“咦,这是哑娘子?今日这身衣裳还算过得去,像模像样了,就是打扮得太素静了些。”
瞧瞧,这话说得,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大户小姐打扮的女娃,在他们这些个眼里竟也不过是平常。
“呀,你怕是忘了人刚来时是什么样子了,如今可全托了那买卖。你以为人能跟你似的,见天就往那金铺去啊?”
这听着还像话。
当然,最庆幸的是,阿元跟那小医师真的很熟悉的样子。
“小哥,我们能在这儿买药吗?”赵弘诚指指自己和王大娘,凑上去跟秦艽探问道。
秦艽跟阿元和豆子正说着些小孩话,突然被凑过来的一个人头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愣住了。
看柜台边多出来四个人,出声的就是其中一个黑壮的男子,哑娘子也在,今日比昨日看起来更好看了,越来越让人不敢相信几天前他们见到的和眼前这个就是同一人。
“这是阿诚哥哥、小秋哥哥还有婶娘。”于元适时跟秦艽介绍道。
“哦哦……你家亲戚啊……能买能买。”秦艽忙点点头。
于元还来不及摇头,无声无息地宋黄柏出现了:“小艽,有事?”
“啊——师兄,你走路不能出个声啊?”刚刚惊魂才定的秦艽又被吓得跳了起来,没好气地往后仰头白了一眼撅嘴道,“是哑娘子家亲戚来买药。”
王氏屏气凝神地听着柜台里的对话,双手握着那畚箕杆快要出汗了。
赵弘诚瞧了一眼王氏,还是跟后来的年轻医师解释道:“是王大娘要买药,她是跟哑娘子一块在菜市街卖菜认识的。”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要买药的人不是哑娘子亲戚。
王氏对赵小哥补的这一句没什么可反驳的,只是心里不免失落了一瞬,更是深怕因此这万寿医馆就不卖药给她了。
赵弘诚多的这句话就是不希望明明阿姐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却借着她的名头行了方便。
宋黄柏深深看了出言的壮硕男子一眼,又顺带瞥了依在他旁边作学生打扮的男娃一眼,点点头:“要买什么药?可有药方?”
赵弘诚看向满眼惊喜、连眉目都舒展开了的王氏,让开了一个位置:“王大娘,您过来这边跟医师细说吧。”
王氏听罢瞪直了眼,慌乱地抹着眼泪,躬身行礼着快步过去。
完全事外人的冯时夏看默剧似地看着这一系列的发展,突然就有点明白早上大娘眼里的忧愁,刚刚在街面的哭泣,还有这会儿的跟随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她实在太能理解大娘的心情了,想必也是受了寻医问药的苦许久,听她磕磕巴巴、颠三倒四地说着话,不由得走了过去,默默给人顺着气,平复心绪。
“大——阿诚哥,这医馆真的很气派啊,感觉和我们学堂都差不多的。”卫子秋环顾四周,小声地跟赵弘诚嘀咕。
“医馆气不气派不重要,医术好,能给人看好病就好。”赵弘诚给对方提了滑下肩头的背篓带。
“肯定可以的,不都说这是咱们县城最好的医馆了吗?还说在咱们郡都算得上数的。王大娘的孙子肯定能医好的。”卫子秋很理所当然地点着头。
“那肯定的,一般的病症,保证药到病除,就是疑难杂症,有我师父看上一看,基本也是没问题的。”有意无意“偷听”到两人说话的秦艽很自得地拍着胸脯道。
被人当面抓到说医馆“悄悄话”的卫子秋有两分面红,赵弘诚倒是面色自如地说了句:“就是听说,你们医馆只给大户人家看病的,我们普通农户——”
不等赵弘诚说完,秦艽便连连摆手道:“误会了,可不是的。我们万寿医馆可没有定那规矩。只是,你们也知道,西街的富户多,这进进出出的,好多家境不太好的人过来就有点不适应。另外,我们这儿药费和诊费确实比其他医馆要高一些,所以,慢慢便传出了那些话了。”
这费用确实是高,王氏在宋黄柏的问询下,仔细说了孙儿从开始到今天的病症状况和变化,当得知自己随便听信人用的草药差点就真的害了孙子一条命时,脸都煞白了。
医师说什么就听什么,老老实实记下每一句话,拿了两大包药,每服药怎么熬,什么时候就算好了,不用喝了。
王氏这时终于理解冯时夏那么拼命学认字的缘由了,要是她能认字,便也不用这么辛苦费劲地记这些话了,医师说重要的也都写在纸上了。
可她拿回去全家人都是抓瞎,万一忘记了,还得找村长去问问。
最后结账是诊费500文加药费339文,快一两银子。
好在王氏早就有了心里准备,带足了银钱过来,可饶是如此,还是颤着手给数出这些钱的。
这几乎是她卖大半年菜都不一定能挣回来的。
可如今也是没了法子。
卫子秋在一旁看到这数目,拍拍自己的小心肝,摸着怀里今日自个儿挣的那一百多文,唏嘘着:“那你们医馆就不能便宜一点吗?”
秦艽摸摸头,羞惭地回了句:“这个,一向是万寿医馆历来的规矩,我也问过师父的,他说不能,我也不知道为啥。但我们医馆都是用的上好的药材,确实本就要贵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