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猪满心欢喜、得意洋洋地伸手抓向汤勺的时候,唐三藏拼尽了全力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耳朵,厉声喝骂道:“这猪头,身在险境,岂可如何莽撞,若这是妖王设下的圈套,还不得连累老子跟着你受罪?”
即将开始的盛宴被师父生生地打断,八戒不由得倍感不爽,甩头晃脑,哼哼唧唧地讨饶道:“师父,您也太谨慎了,快放手,疼,疼死俺了。方才不是您的吗,行大事者不拘节,如今进了这茅屋,却又什么身在险境,岂可如此莽撞,这才多大的工夫,便有这么大的转变,忒也夸张了吧?”
唐三藏咳嗽一声,深感疲惫,高深莫测道:“世间的诸般道理,确实有许多相互矛盾的地方,只有掌握其中的限度,方能畅行天下,无往不利也。茅屋内外的境况不同,又岂可相提并论,咱们若是长久地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迟早会被冰冻而死,只要是有遮蔽的地方,莫是这的茅屋,纵然是龙潭虎穴、魔王宫殿,不得也要闯上一闯。但如今咱们已然进了这茅屋,没必要再挨风受冻,无有性命之忧,只让你忍一时的饥饿,如何会承受不住?”
此刻的八戒已然是馋虫入脑,贪婪地吮吸着醇厚的、富有质感的热汤香味,一个劲地摆手道:“师父,您自不曾走路,又受了些风寒,没甚胃口,也是情有可原。但俺老猪却是个识时务的,又背得您苦了,似这般地美食当前,若还要强自忍耐,当真要憋屈死了。”
见老猪不肯听劝,只是要吃,三藏也不由得恼了,咬牙切齿地痛骂道:“妈的,真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牲口,怎这般地不听劝?你当这是啥好东西,都是那妖怪用蛤蟆、蚯蚓变化出来迷惑我们的,若不慎食用了,必定毒锁喉头,死于非命。”
八戒虽然饥渴难耐,却也是个胆惜命的,听言之下亡魂直冒,浑身颤抖道:“不会吧,这也太可怕了,可这热气腾腾的一锅儿热汤,如何能是那毒物变化,太也匪夷所思了。”
听他既如此,已然是信了一半,三藏禁不住呵呵冷笑,揶揄道:“你若不信,只管舀一碗来喝,究竟效果如何,一试便知。”
八戒把眼一瞪,愤恨不平道:“师父太也赖皮,经你这么一,俺老猪如何还敢尝试?常言得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不幸被你这乌鸦嘴中,后果当真不堪设想。俺可是在阴风岭中栽过大跟头的,还好只是被毒蝠獠牙伤到了手背,被观音菩萨运用神通救回了一条性命,这回可是吃到肚子里,只怕没等到菩萨来救便已经毒发身亡了。不行不行,俺老猪还是暂时地忍耐一下,等恢复了体力,自去别处化一顿饱饭来吃,何苦将一世英名砸在这一锅来历不明的热汤里,甚不值当。”
三藏一听哈哈大笑,啧啧称叹道:“正该如此,才不枉为师教化你一场,咱们进这茅屋里避寒已属莫大的恩赐,如何还敢贪得无厌,要这一碗热汤喝?话这汤确实是来历不明,哪有煮好了一锅上好的热汤,却没人看守的道理,分明是那居心叵测之人设下的圈套,好教不费半力气将咱们抓获,这般拙劣的伎俩,明眼人一看便知,你如何会看不出来?”
八戒闻言头不已,满心愧责道:“师父所言极是,确实是俺老猪忘乎所以,险些误了大事,俺这就动手,将那碗儿、盆儿尽数打碎,也省得在那蛊惑俺们的心神。”
老猪把话完,扬起钉耙就往桌子上一通乱筑,将那瓷碗儿扫得支离破碎,纷纷扬扬地摔落在地,那石锅儿倒甚是牢固,噗通一声摔在地上,绕着石桌不住地打转,把那汤汁儿洒得满地都是,烟气腾腾的,场面甚是狼藉。
八戒自砸了台面,心中煞是解恨,正拄着钉耙在那里歇气,冷不防从后院跑出来一列妖,一个个拿刀荷戟,张牙舞爪,数量甚众,怕足有百八十号。
乍一见三藏几个,一众妖禁不住又惊又喜,指着地上的石锅儿大声叫嚷:“呔,你这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山野村夫,闯入俺们的茅屋那也就罢了,如何还要将俺们煮给大王的白菜汤打翻,甚没道理。不要走,不得要将尔等捉拿回去,拿这一身肥肉相抵。”
八戒不由得面带不屑,愤恨不平道:“你这妖怪当真可恶,这汤分明是由蛤蟆、蚯蚓幻化而成的,如何是白菜汤儿,真当俺老猪不识尔等害人的手段?”
那群妖怪的首领却是个打扮出众的牛精,听言之下哈哈大笑,摇头晃脑道:“错错错,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道消息,分明是对俺金兜洞的恶意中伤。汤是纯正的白菜汤儿,只不过俺家大王最近有些儿失眠,特地要俺们在汤里头撒了些蒙汗药。你若喝时,别的坏处没有,只会有些迷瞪而已。”
沙悟净闻言大怒,厉声道:“你丫的是在骗鬼哩,却哪有晚上失眠喝蒙汗药的,分明是设下的圈套让俺们往里钻。”
牛精一听抚掌大笑,头赞叹道:“没错,这便是本大爷特地出来调侃你们的,不服气的话,尽管拉出来练练,就你们这两三号人,如何能是俺们的对手?”
眼看这群妖一个个面貌嚣张、跃跃欲试的样儿,八戒不由得暗暗心惊,思索片刻,又想起师父先前的嘱咐,立刻装出一脸谄媚乖顺的笑容,冲着那牛精拱手作揖道:“这位将军得是,似贵军这般地军容齐整,人多势众,莫是俺们这几号人,纵然再来上百个千个,也不可能是你们的对手。俺老猪却是个识时务的,若是主动投诚的话,可否获得将军的宽大处理?”
显然没料到八戒能有这般表现,那牛精心下甚是受用,禁不住仰天狂笑,得意忘形道:“不错不错,你子倒是乖觉,便只让你给本大爷下个跪,磕个头,免了这一顿打吧。”
见他笑得嚣张,颇有言语辱及自己,八戒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狂躁,咬牙切齿,怒火中烧,当即将师父从自己腰间解下,舞起钉耙,状似疯虎般猛扑上前,嘴里还愤愤不平地骂道:“直娘贼,贼厮鸟,似你这般下贱的妖魔,连个位次都排不上,让俺老猪投降已是莫大的折辱,如何还肯屈尊向你下跪,当真是痴人梦。俺老猪今日纵然拼个鱼死网破,也决计不会让你们活得畅快。”
话之间,老猪已挺起钉耙,直往那牛精面门上招呼,那牛精在言语上得了些便宜,心中得意,沾沾自喜,全没料到八戒会猝起发难,仓促间哪来得及举刀招架,只吓得面如土色,魂飞天外,抱着头,凭着本能一溜烟地向后逃窜。
好在老猪经过这几天的艰苦跋涉,又背着师父在寒风雪地里赶了这许多路程,腹中饥馁,体力不支,虽是猝起发难,攻敌不备,无奈力量有限,攻势也不甚强。牛精虽不及防备,身后那许多妖却没闲着,一个个龙精虎猛,虎视眈眈,眼看老猪挺耙上前,不由得正中下怀,立时便跳出来五个,舞刀抡枪,团团转转,接住了老猪这势在必得的凌厉攻势,双方各退一步,算得上平分秋色。
牛精擦了擦满头冷汗,畏畏缩缩地从妖身后探出脑袋,心有余悸,大声咆哮道:“死猪头,话得好好的,如何便暴起行凶偷袭于我?这投降与磕头,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凭你们区区三人之众,当真想要对抗俺们泱泱百十号人么?”
八戒禁不住仰天长叹,面色凄然道:“妈的,俺老猪若不是赶了这许多路程,筋疲力尽,体力不支,似你们这般的山野妖,纵然再来上百十个,如何能是俺们兄弟的对手?”
牛精面带不屑,满脸不信道:“拉倒吧,都身陷包围之中,如何还吹得这般牛皮,看你们几个风尘仆仆,圆头秃脑的样儿,莫不是那行脚的和尚,却来此处做什么?”
沙悟净满心得意,神情傲然道:“出来真能把你们吓一个跟头,俺们便是我佛如来钦的取经人,正要往西方大雷音寺求取真经,识相的就快些让开,莫要阻了俺们的道路,不然佛祖震怒,可要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八戒头,悠然接口道:“是极,是极,若还能管待俺们顿饱饭吃,他日取经成功,也算是尔等的一件功德。”
众妖闻言又惊又喜,相顾大笑道:“这和尚却是痴了,居然管俺们要饭吃,俺们可都是山中的精怪出身,就只管拿人来吃,却哪有管人吃饭的道理,真无异于痴人梦。”
“原来你们便是上西天取经的三藏军团,却正要你们来哩,大王早些时候便已得知唐僧取经的讯息,在这冰天雪地中化了两百年的庄园幻境,却不见取经人的半踪迹,心下甚是焦躁烦闷。不想尔等今日居然主动送上门来,当真是意外之喜,如何还能轻易地放过你们?”
“你们若是识相的,便乖乖地束手就擒,似这般地强弱分明,力量悬殊,若当真动起手来,免不得会伤筋动骨,血肉模糊,就不那么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