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密林深处依然不见有任何动静,山风渐渐地止歇下来,天空中那一轮红日开始显现它那炽热的能量,烧烤得山林间的空气有些闷热窒息,到处响起蝉儿嘹亮的鸣叫声,让一度幽深静谧的山林也逐渐沾染上几缕焦躁不安的情绪,在林间悄无声息地蔓延。
八戒等得实在心焦,极不耐烦地擦了擦额头汗水,甩着袖袍扇风道:“妈的,这猕猴王着实狡猾,都过去这许多时间,也不见他现身与俺们交战,莫不是他有意而为之,非要俺们等得心焦难耐,筋疲力尽,才猝然发起进攻,打俺们个措手不及,若当真如此的话,这通风大圣倒实在有些儿可怕。”
孙悟空了头,面色沉重道:“按五哥那坚忍诡异的性情而言,确实不乏这样的可能,但俺老孙倒觉得五哥或许并不在此间,才会久久地不曾出现。”
悟净闻言瞪大了眼睛,挠了挠头,不明就里道:“大师兄好似能掐会算一般,这圣山是那贼厮的老巢,如何断定他不在此间?”
孙悟空微微一笑,气定神闲道:“五哥在万寿山五庄观为嫁祸俺们三藏军团,残忍地杀害了清风明月两位童子,而镇元大仙号称地仙之祖,道法通玄,神通广大,有这般惨绝人寰的祸事发生在他门下,让他如何能轻饶了五哥?此刻镇元大仙必定仰仗身法满世界地追杀五哥,虽然奈何不得五哥云快,也一定紧紧地跟随在他身后不放,不肯让他有片刻地喘息。”
“而五哥虽然性情孤傲,行事乖张,待麾下的群猴还是极好的,他既受到镇元大仙的全力追杀,也必定不肯将这般祸事引到自家的孩儿们身上,此刻他虽有可能出现在三界的任何一个地方,唯独他的根基之地圣山却是他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敖白听了不住头,打个响指提议道:“既然正主儿不在,咱们却也不必在此久呆,这便走马上路,走他娘的。”
众人听言甚感有理,正要开口答应,忽听得前方极远处响起一阵嘹亮的猿啼声,声音宏远高亢,由远及近,响彻整片山林。随着这一阵猿啼的响起,自那密林深处涌现出无数道黑影,四面八方,速度极快,齐向三藏军团拢来。
就好似预先约定好的一般,几乎在同一时间,在那树木间跳出来无数只猴子,一个个列成了整齐的方阵,持枪荷戟,背弓架弩,面目狰狞,龇牙咧嘴,摇旗呐喊,规模庞大,怕足有数千之众。
数千猴兵身后,在几只大猿的簇拥下,天空之上另有一人脚枝头悠然踏步而来,声传四方道:“孩儿们慢来,且由本大圣来会会这班妖人,尔等切不可轻举妄动。”
众人抬头看时,不由得暗暗心惊,只见那腾空而来的人物,高不过四尺身材,桃型猴脸,短精瘦。他头上一亮灼灼的紧箍圈,身穿鹅黄色布直裰,腰系龙筋蟒蛇带,下着虎皮裙,脚踏步云靴,手握一根光灿灿的黄金棍子,这人不是别人,赫然便是齐天大圣孙悟空,那样熟悉的容貌与动作,果真是惟妙惟肖,无有半偏差。
沙悟净直看得目瞪口呆,揉了揉眼,难以置信道:“大师兄,你可找着亲人了,这般地相像,感情是你的孪生兄弟来了。”
孙悟空脸上挂不住,啐了一口,恨恨地咬牙道:“这呆子休得乱言,俺老孙是东胜神洲花果山上一块五色仙石孕育而成的,一卵所生,无父无母,却哪里来的什么兄弟?”
老沙一听半信半疑,怒了努嘴,弱弱地道:“话虽如此,但眼前的这般情况,却作何解释?”
孙悟空却不理他,将如意金箍棒持在手中,怒指前方,大喝一声道:“五哥,你既要在此与俺们为难,便只管直截了当地放马过来,如何这般地藏头露尾,还变作俺老孙的模样,却意欲何为?”
那大圣闻言禁不住勃然大怒,持棍在手,怒目而视道:“呔,谁是你的五哥,这般地乱攀亲戚。却是你们这班妖人,不知是何方人士,平白无故地倒俺山间桃树,惊吓俺徒子徒孙,却又变化成本大圣的模样,在这里挑衅俺老孙,是何道理?若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休怪本大圣棍下无情。”
悟空听了怒极反笑,摇头叹气,悠然耸肩道:“你既变作俺老孙的模样,如何又来问俺是谁,俺便是七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你又是谁?”
那大圣一听怒气更盛,横眉倒竖,面目张狂,暴跳如雷道:“好孽障,明明俺才是真正的齐天大圣,切莫要以为变作了俺的模样,穿上了这般行头,便就成了正主儿,好歹你也得有命当得起这般盛名才好。”
话之间,他便扯开棍子,丢了解数,上前要打。孙悟空恼他冒充自己,见他动手,不由得正中下怀,当下也不甘示弱,纵身向前,摆开架势,便要迎战。
却是八戒手提着九齿钉耙,迈步挡在了两位大圣面前,摇头晃脑,出言讥讽道:“你这妖怪虽变作俺猴哥的模样,言行间却多是牵强附会,漏洞百出。你既号称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却不知他已保着唐僧上西天取经,哪似你这般在圣山上占山为王,拦道阻截呢?”
那大圣闻言眼中精芒一闪而过,头回答道:“兄弟,你所言虽是,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是这厮趁俺老孙离了你们上别处打斋求宿之时,变化作俺的模样诓骗你们,只因他变化得巧妙,动作言语又严丝合缝,惟妙惟肖,故此将你们给迷惑了,都认作是真实。俺老孙没计奈何,便只好在此处拦截阻道,要与你们辨个真假。”
八戒听了面带不屑,不置可否道:“这话虽也得过去,但你两个都变化得一模一样,让俺老猪也无从分辨,你却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确是真正的齐天大圣?”
话一出口,那大圣不由得面露喜色,随口回答道:“证据自是有的,想俺老孙当年在花果山占山为王之时,麾下群猴无数,种目繁多,尾大不掉,号令不施。为了整肃纲纪,方便管理,俺老孙便将身边最为得力的四老猴御封为马、流二元帅,崩、芭二将军,由他们将这数万猴兵排班论次,统筹管理。由此俺老孙才得从那些繁琐的军政大事中脱身出来,腾云驾雾,周游四海,交贤访友,自在逍遥,可以俺老孙在诸般事体之上,得赖这四健将处颇多,他们也最是亲近熟悉俺的品行相貌。”
“如今为了证明俺的身份,俺老孙不惜耗费大量的心神精力,将他们远从十万里之遥的东胜神洲花果山上一路携同到此,由他们在此做个旁证,证明俺才是真正的齐天大圣。”
话之间,他便抬手击了两掌,须臾间就有四只大猿从那猴群之中站出身来,齐齐地拜伏在地,山呼大王。那为首的便是当初带队阻截三藏军团的马元帅,其后的三只想来就是那大圣所的流元帅与崩芭二将军。
但见这四只大猿品类出众,气宇轩昂,在这面相狰狞怪异的猴群之中也显得比较耐看,想来能被堂堂的齐天大圣所看重,并敕封为御前元帅将军的,必有其不凡之处。
那大圣见状甚是得意,畅然大笑道:“诸位请看,这便是本大圣最为得力的四健将,由他们来分辨俺们二人的真假,自不会有半偏差。”
八戒闻言呵呵冷笑,摇头叹息道:“你这妖怪得好笑,就这四只大猴,又不是二郎神的哮天犬,如何能分辨出你俩的真假?”
那大圣听了朗声大笑,头赞叹道:“这猪头果真是有几分机敏,也不枉俺们师兄弟一场,果然是心有灵犀,全都想到一块去了。这是俺老孙手下最为得力的四健将,也是四大灵猴中的两种,天赋异禀,才能出众,虽不及哮天犬的鼻子灵敏,却也能辨别出俺俩的真假来。”
他自把话完,便悠然打个响指,那马元帅早知其意,躬身站起,上前施礼道:“大王所言极是,那该是数月前的一个下午,我四健将自带着群猴在山间嬉戏,却是大王身穿披挂,脚驾祥云落在山头。我等率部上前请安,自识得大王的身形容貌、言语气味,更与七百年前无有半不同。我等心下欣喜,领着群猴下跪磕头,惊问大王何以得脱五指山镇压,回转来到花果山。”
“却听大王言语凄凉,他为上西天取经的圣僧唐三藏所救,此刻已身属佛门中人,潜心向善,苦历艰险,保着圣僧西行取经,只因上别处打斋之时,为一个妖魔变化作自己的模样,混入取经队伍之中,取得了众位的信任。是大王自觉无以自明,便辗转回到花果山来,要带我等山间群猴上这圣山来阻截诸位,好为大王辨明真身,翦除妖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