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陛下话说到此,禁不住满心凄怆,泪如泉涌,她仰天再三叹息,不由得大喝一声,竭力一挣,竟将那一件无坚可摧、至邪至毒的迦楼罗神铠从身上挣脱开来,她已然身受重伤,紧咬着牙勉强地从地上捡起那一枚利爪,表情痛苦地含笑看向观音,失声痛哭道:“菩萨,万分地对不住,致使您受此重创,但小女子也曾是一方极有尊严的女王,此刻虽则身败,亦不可劳您再次出手,就由寡人引爪自裁,掏出心来,看一看当年那人在我心窝中种下的,究竟是为何物?”
话说之间,她仰天嘶吼,掉转爪柄直插入自己的心窝,此乃是迦楼罗神铠所配的利爪,甚是锋锐,还没触碰到她的皮肉,便自行绽裂开来,鲜红的血液如泪珠一般从伤口处涌现出来,滴淌在两百里火烧原干涸的沙土地上,女王陛下表情痛苦地探出手来,手掌上已静静地躺着一颗碧绿色溜圆的小珠子。
女王陛下低头看着珠子,脸上写满了失望的表情,伤口的痛楚强烈地冲击着大脑皮层,女王陛下疼得额头上冷汗涔涔,抬起头来,喃喃自语道:“错了错了,这果然不是什么佛舍利,却不知是哪一方邪魔歪道弄过来的珠子,这般地戏耍寡人,让寡人做了这一场两百年的噩梦,当真好糊涂啊。”
眼见女王陛下眼中慢慢地都是痛苦愧责之情,观音不由得面带哀悯,幽然叹息道:“只要你内心存有善念,纵然身带着至尊的邪物,一样可以普渡众生,济世救人,女王陛下,你能够抛下这一件至邪的神器,可算是回归了正道,当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也。”
女王陛下眼中泪光涌动,双掌合十,拜倒在地,并最终合上了眼睛,没有再次醒来。
观音满怀悲悯地闭上了眼睛,低颂了一句佛号,手掌合起,又恢复了自家的本相,她随意地向着抛落在地的迦楼罗神铠找了招手,那副铠甲好似能够感应的一般,轻轻地飞上虚空,被观音轻轻地收入了净瓶之中。
这时候,观音才自松了口气,眉头微蹙捂着胸口,袖袍抖动平稳地落在了地上,方自喘息未定,三藏师徒便赶上前来,一脸关切地问道:“菩萨,您可没事么?”
观音强忍着痛苦,十分勉强地一笑道:“没甚大事,她虽用离心锥洞穿了我的胸膛,却并不致命,相信经过老君的医治,终究还是会化险为夷的。”
八戒一听直瞪大了眼睛,咋舌道:“菩萨您不会是伤糊涂了吧,那离心锥都穿透了您的心脏,血都涌出了这么多,却还不够致命,怎还说没事,也太不将自家的命当回事了吧?”
猴子听了呵呵直笑,一个劲地翻白眼,鄙视道:“八戒,你可真是外行,想这剖心剐腹,砍头再长的法门,可可地连俺老孙都会,菩萨这般地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如何会不习得,虽则这颗心被洞穿了,再别换上一颗不就是了,又打什么紧?”
八戒不由得大摇其头,定定地看向观音道:“若当真如此的话,菩萨的脸色为何会如此难看,虽有这移经换位、偷肝盗心的神通,毕竟那离心锥乃是魔神蚩尤留下的至邪神器,就连菩萨赖以护身的法驾金莲都被洞穿了,是如何地锐利强悍,若这般生生地扎在菩萨体内,终究不是什么好事,依俺老猪之见,这一下虽不致死,起码也使菩萨伤筋动骨,大伤元气,不然以她的身份,自可挨到西天去寻找佛祖救度,如何会就近寻找老官儿这老抠帮这个忙,毕竟他们道释两家表面上和和气气,相敬相亲,终究是门户有别,暗地里尔虞我诈,争斗不休,老官儿虽会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施力救助,但趁机狠狠地敲诈一番,却也是免不了的。”
就在这时,观音体内气血不稳,忍不住眉头微皱,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她虽急忙掩口,竭力忍耐,终究难掩心中的焦躁之情,袖袍一抖,开口道:“好了,本菩萨事忙,可看不得你们这般斗口,若有什么疑难之处,便只管找银角儿询问吧,话说装死这么久,小银角你也该醒了吧?”
话说之间,观音便从玉净瓶中吸出一滴甘露来,随手一拨,那甘露绕着空中滴溜溜地一转,就径直地飞来,正浸在地上仰面晕厥的银角童子脸上。
被这甘露一激,原本重伤在身、昏迷不醒的银角童子猛地睁开眼睛,跳一跳站起身来,一脸紧张地抹着脸抱怨道:“这菩萨好生惫懒,你那净瓶已然装了红孔雀战铠,阴毒得很,如何就里面的甘露滴我,这不存心要本童子的命么?”
观音见他醒转,却理也不理,径直地转头,脚驾云光,就往天宫而去,足可见她受伤极重,急欲救治,已然没工夫与银角理论了。
银角见她飞走,心中好大地没趣,便凭空里招招手收了那柄七星宝剑,感应云光也要开溜,却见悟空三人一脸地坏笑,揉手转脖地上来,将他围在的中间。
银角童子势单力薄,又受了伤,心下委实地有些畏惧,当下心慌,支支吾吾道:“大圣,你三个要做什么,可不能仗着人多欺负人少,欺凌我这一个受了伤的,于我师尊面上也不好看。”
悟空听了嘿嘿朗笑,随手转着棍子道:“银角儿,俺们倒没想着打你,只是你还有偌多的问题没有解释,就这般脚底儿抹油,未免溜得太快。”
银角一听把眼一瞪,握着拳道:“我何曾想着开溜了,就是受了菩萨的一滴甘露,中了剧毒,故此急要回转兜率宫,拿解毒丸救命哩。”
八戒闻言大手一摆,万般不屑道:“你快拉倒吧,看你方才跳起来的那股冲劲,哪曾像是个中毒的,纵然中了毒,俺们这便有几瓶黎山老母牌解毒药,慷慨点与你几丸,又有何不可?看你这般精神,方才果真是倒地装死,让菩萨一个人施法与那女王拼斗,太也过份了些。”
见自己心中的小九九被拆穿,银角童子大为尴尬,红通着脸道:“是是,我是见手中这柄无坚不摧的七星宝剑都没法洞穿那女王身上的铠甲,身上又受了些伤,一时间无计可施,就只好装晕,等着观音菩萨出来降服此孽。”
三藏听了点点头,略作沉吟道:“你就从实招供了吧,你身是兜率宫中的人,与菩萨道不同,不相为谋,又如何能断定菩萨一定会出来助你降服女王陛下?再者你好好地呆在老官儿身边,为何费那许多心思假扮新郎,骗过女王,混在此间,到那关键时刻,又毫无征兆地出来刺她一剑,是何道理,这里面必定有许多猫腻,若不从实地招了出来,只恐怕今日是难以善离此地了。”
见被说破了秘密,银角童子不觉得心中咯噔一下,又见悟空三人当师父默许的一般,使动着手中兵器就往自己围来。都是惯在道场上混的人物,这点亏银角如何舍得吃,只得苦笑一声,摆手道:“圣僧着实厉害,一语就道破了内中玄机,本童子若不说时,怕真要伤了我等的和气,也罢,其实这也并不是啥大不了的秘密,就是我师尊得到使者来报,说是下方的万寿山五庄观主、号称与世同君的地仙之祖镇元大仙,因庄上闹了妖邪,杀了他的两个仙童,倒了他的天地灵根人参果树,大仙使用万千诸法,都没能将果树救活,大仙无奈,闻得人说南海观世音菩萨妙法神通,或能将他的果树医治。”
“大仙虽然地位尊崇,无奈偏居山野,久不在三界走动,亦不曾与菩萨通款,他却果有见识,知我师尊贵为道家之祖,位高德重,又与菩萨有旧,由他出面,必定能请得菩萨来山,将他的仙术医活。”
“我师尊由于是镇元大仙的请求,于面上不好推辞,又因菩萨为医治牛圣婴体内的邪火,这几月恰好就在兜率宫中,于是就将事情和盘托出,来与菩萨相商。不想菩萨虽然应允,但提出除了要师尊医治红孩儿以外,还要给她两粒金丹,以备他日取经队伍不时之需。”
“师尊一听菩萨说要求取金丹,不免动了老抠的本性,只是摇头不允,这一切似乎都在菩萨的预料之中,她便动用了灵感的神通,遍查三界一遭,说要与师尊打个赌赛。”
“师尊听言,一则是因镇元大仙的事体,一发地有求于她,二来他久不问事,心中不免也动了好奇之心,便问得菩萨,究竟是何赌赛。”
“这菩萨却也是个人中的精灵,眼见师尊来了兴趣,她倒反而支吾起来,欲擒故纵地周折了半天,方才开口道,弟子听闻老君手中有一柄北斗七星宝剑,相传乃是太古时候天河内陨落的一颗星辰燃烧后形成的玄铁精炼而成,自八卦丹炉中开炉以来,直激得虎啸龙吟,天地色变,因剑身之上自然形成的北斗七星图案而得名,削铁成丁,断铜如泥,却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菩萨的这一番发问,可算是捧足了师尊炼兵的技巧,老头子别的爱好没有,专爱这一类炼铁制丹的活计,并好吹嘘,容不得别人说半个不好,此刻听言,不由得洋洋得意,满口应承道,不错,老朽炉中所炼兵器虽多,独这柄七星宝剑最为锋锐,故此常常带在身边,作为护身炼魔之用,却不是老朽夸口,无非是诸佛顶上三花与那凡间青丝、至柔之物难以斩断,除此之外,只需剑锋出鞘,尽力一斩,无不应声而断。”
“岂料此话一出,却是中了菩萨的圈套,但见她檀口微张,浅浅一笑道,师尊切莫夸口,我观三界之中,不能被你这绝世锋锐的宝剑所斩者可非止一剑啊。”
“见她又卖起了关子,且是质疑自己所炼神兵的锋锐,师尊不由得很不服气,当下便吹胡子瞪眼,撩衣抖袍道,那么请问尊者,你可随意地取上一件来与老朽的宝剑相试,若斩不断刺不穿时,就算老朽输了,情愿,情愿倒贴你两粒九转金丹,若是天幸被老朽斩断,你却拿什么物件来作为彩头?”
“菩萨一听禁不住摇头叹息,故作委屈道,师尊你可真是小家子气,与我这般的后生小辈过招,如何还要我的什么宝贝,不过既说是赌赛,若不拿出些彩头来,未免太说不过去。不过就弟子这点身家,如何能进得了师尊法眼,就着我那金毛犼项脖上的三颗紫金铃作为赌斗彩头,您可如何?”
“师尊听了嗤之以鼻,万般不屑道,你这尊者当真惫懒,那紫金铃原就是本尊八卦丹炉中炼就的,如何又反拿它过来糊弄老朽,尊者若真有诚意,只可把你那柳叶竹篮作个当头,那才抵得上老朽的两粒九转金丹。”
“菩萨闻言呵呵一笑,不卑不亢道,师尊可真会挑物,别的物事不挑,如何便挑上我这竹篮了,若真个输了与您,连我那竹篮法相都化为了虚无,如何使得,还乞另选一件吧。”
“师尊似乎笃定了就要菩萨的柳叶竹篮,听言之下哪里肯依,两个人又磨叽了半天,方才敲定了彩头。菩萨这才敛容下拜,郑重其事道,师尊虽则应允,但那件宝物却不是弟子所能够拿来的,需是派师尊一个得力的弟子前去,方才能够。”
“见她又卖起了关子,师尊很是不屑,冷哼一声,催促道,以我之尊,是也不能亲自出马,但尊者还是得讲述清楚,不能拿来者,所谓何意?”
“见师尊着急,菩萨微微一笑,双掌合十,娓娓道来,弟子方才感应三界,查得上西天取经的三藏师徒此刻业已到了下方的两百里火烧原,那里有一个邪魔把守,乃是两百年前西梁女儿国国王,因强逼取经人成婚未遂,心存怨望,暴毙而终,因缘际会之下,凭借着一粒孽龙珠转生,本着内心的怨念,一意要与取经人为难,她虽手段不济,却在无意中得到了当年魔神蚩尤失落的至邪神器迦楼罗神铠,那神铠至坚至毒,乃无上的神器,我想着师尊的宝剑虽利,怕也洞不穿这般神铠,故此才大胆僭越与您打个赌赛。”
“一闻得迦楼罗神铠之名,就连师尊也不禁脸色微变,却又见菩萨这般地贬低自己引以为傲的宝剑,不由得冷哼一声,不屑道,这迦楼罗神铠本尊也曾听闻过,相传原是你西方佛国至宝,若它当真是至强至坚,乃无上的神器,当年如何会被魔神所夺,制成这般至邪神器。这样的赌斗也够刺激,老朽倒真想手仗着七星宝剑,上去给它来一个透明窟窿。”
“菩萨闻言呵呵直笑,面露狡黠道,师尊可是曾经说过的,凭您这般尊位,如何能够轻出与下界魔头挑衅,还不得落一个以长欺幼的骂名?”
“师尊自觉失言,只得无奈地耸肩叹息道,如此说来,老朽算是落入尊者圈套矣,我这宝剑虽强,若非老朽使用,未必能够战得过那至坚的神铠,看来这场赌斗,本尊未动,却已然输了大半矣。但我道祖门下,行事光明磊落,虽则是必输之局,却也要出面一战,莫让人笑老朽落了威风,如此,便着我那银角童儿仗剑前去,试一试那迦楼罗神铠的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