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藏一听呵呵直笑,缓步上前,指着门框上的一件物事道:“说你笨你还真别不信,人家几百年都这么生活过来的,邻里间还能没一个串门探病的,若连这点小问题都没法解决,那可真是白活了。你且抬头看看,这上面的东西却是何物?”
八戒抬起头来,顺着三藏手指的方向,才发现挂帘子的轴线上稳稳地挂着一只铃铛,老猪挠了挠头,思索片刻,如梦初醒道:“啊,这地方的百姓倒是聪明,还用这铃铛传递信息哩,确实思想先进,想法超前也。”
沙悟净闻言紧紧地盯着铃铛,大惑不解,不明所以道:“丫的,这铃铛跟传信息却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这一拉绳子,里面的人就能听见,这也太神奇了吧?”
愤不过老沙一贯而来的迟钝,文天枢很是不爽,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悟净,你就醒醒吧,光一只铃铛却是干不成事儿的,门里边必定用轴线一直到内堂,还挂着一只铃铛哩,通过力的作用,你这里一拉铃铛,里面的铃铛也就响了,故此屋子里边的人就能听见了。”
悟净听了才自恍然大悟,满心欢喜,拍手道:“啊,原来是这样,这倒好玩,难怪说这地方百姓的思想超前哩,在别的地方俺老沙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叫门手法,既如此,俺却要试一试,看拉了这铃铛,里面的人能不能出来?”
老沙把话说完,也不打个招呼,直接伸手去拽那栓着铃铛的绳索,这般用的力气极大,众人拦之不及,全都屏住了呼吸,担心这绳索会不会被这蛮货给拉断了。
好在这绳索似乎格外结实,被这样猛力地一拉,也没断开,只是那铃儿好像是个哑的,纵然被这般拉扯,只是没响,不过自打拉了这一次以后,里面的动静似乎顷刻间小了下来,变得万籁俱寂,落针可闻。
悟净却没注意到这个,只看到自己没把铃儿拉响,觉得很不满意,便挠着头上前要去拉第二下,吓得悟空和八戒齐齐上前,卡脖子拉胳膊将他死死按住,扯回了队伍。
悟净甚是不忿,被悟空卡着脖子有些喘不过气来,伸长舌头,哼哼唧唧地抗议道:“两位师兄这是干什么,快快松开,都要卡死我了,丫的,扯个铃铛也犯法啊,值得你们这般地大动干戈,大义灭亲啊?”
悟空倏然松开了手,放脱他的脖子,冷哼一声道:“大动干戈倒是有的,却没想过要大义灭亲,悟净,你这词儿可用得不恰当,扯个铃铛不犯法,可你个笨蛋扯了一次不够,非得要扯第二次,把这根绳索扯断不可么?”
悟净懵懂地摇了摇头,郁闷道:“俺这不是看铃儿不响,想着是不是坏了,要再拉它一次试试。”
八戒听了哭笑不得,叹息道:“丫的,这外边的铃响不响打什么紧,关键是里面的铃响了,惊动了内厅的人来揭了帘子也就是了。”
天枢点了点头,补充道:“是啊,我看多半这门前的铃铛是个哑的,却哪有外边的铃铛咣咣乱响,惊动了来访者的道理,那样也太不礼貌了。”
沙悟净摆了摆手,提出了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可是里面的好像也没什么动静啊,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的?”
八戒侧耳听了片刻,点头道:“是啊,好像安静下来了,要不你再拉一下试试,这么多人被道帘子挡在外边,想想都挺尴尬的,却也不是俺们三藏军团的风格。”
悟空伸手阻住他们两个,郑重其事道:“不对不对,他们必定是听见了的,不然也不会从喧闹的氛围中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但想是人都已经到齐了,俺们这般突如其来的摇铃声,想必是惊吓了他们,他们此刻安静下来,看来是在商量着,是否该派个人出来一探究竟了。”
八戒听了不屑一顾,鄙夷道:“这猴子偏你想得多,听方才那般的嘈杂声,想来参加宴会的人也颇多,却如何能怕俺们几个,这方的百姓也未免太过胆小怕事了吧?”
话一出口,化身白马的敖白也禁不住大摇其头,出口反驳道:“二师兄,我想是你想得岔了,并不是这方的百姓胆小,而是为形势所逼,不得已而变得如此谨慎,谁不知这附近有火烧原上的妖怪肆虐,趁着月圆之夜出来抓人,他们却也不得不多加提防,谨慎行事,再说他们虽然人多,却不知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如何便敢大着胆子、冒冒失失地出来一探究竟?”
八戒被说得哑口无言,正要点头称是,突然悟空把手一按,作了个安静的手势,低声道:“噤声,有人来了。”
八戒同样侧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小声地嘀咕道:“胡说,偏你这猴耳朵机灵,俺老猪咋就半点儿也听不出来呢?”
见他竟敢质疑自己的耳力,孙悟空颇为懊恼,压低了声音骂道:“这笨蛋,他却是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前行的,似你这般地神经大条,却如何听得出来?”
几个人正说着话,那门帘哗啦一声扯了开来,从里面颤颤巍巍、犹犹豫豫地走出来一个人,众人定睛一看,禁不住目瞪口呆:只见这人身穿着孝服,头戴白帽,腰系丝绦,脚踏白鞋,胸口上还戴着个拳头大的多瓣白花,就跟刚送葬从坟场上回来一般。
且看他模样虽俊,肤色黝黑,再配上这一身的白衣裳,古里古怪的,显得说不出地诡异。
众人没防备突然间出来这么一个怪人,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心骇不已,孙悟空反应极快,立马从耳朵里抽出了如意金箍棒,晃长了拄在身前,大喝一声道:“呔,你这却是何方妖孽,大白天地穿这一身白衣服出来吓人,也不翻开黄历看看,今番你遇着的是谁?”
那怪人见了猴子这张雷公脸,禁不住摆得更加厉害,颤抖了半天,方才开口道:“你这猴脸的才是妖怪哩,你们平白无故地来我家门口扯铃就算了,居然还说我是妖怪,要打,这还有没有点王法天理了?”
“你若想抓人时,就只抓我一人便罢,千万发个慈悲,放过我的家人啊。”
猴子听他说得可怜,也禁不住有些疑惑,挠了挠头,纳闷道:“乖乖,这么说来你可不是妖怪,但俺老孙这十万八千里路程也自走了六七成,人也见得多了,却从未有像你这般长得黑的,倒也着实稀罕。”
那怪人一听大大地松了口气,暗自后怕道:“听老爷这般言语,您虽长得粗鄙,却也不是什么妖怪。爷爷啊,您说这话却是少了见识,打从七八百年以前,我们这一方的百姓也如同后边那位老爷一般(指的是三藏),面色黄白,不似这般黝黑,只因某年的一个夜间从天而降下一个巨大的火团,砸入地面,点燃了前方数百里地界,形成了而今的那一座贻害万民的八百里火焰山。”
“由于那火焰山的热力蒸人,暑气难当,常年以往,我等百姓都受着火烤日晒,闷热之苦,肤色也渐渐地由黄转黑,且是代代相传,一代里黑似一代,年深日久下来,就都变成了这般地黑模样。平日里彼此看惯了也不觉得什么,见了你们这班外邦之人,肤色黄白,仪表堂堂,却免不了从心底生出些儿自惭形秽来。”
听他说得伤心,唐三藏忍不住心生怜悯,满怀着凄凉道:“唉,你这猴子还嫌他们黑丑,归根到底却都是你当年闯下的祸端,一发地连累了他们也。”
那怪人闻言如坠雾中,不明就里道:“你这长老却是胡诌,我等自被这烈焰火山烤得黝黑,却与这位老爷何干,左右这山上的火还是他放的不成?”
猴子生怕师父添油加醋地埋汰自己,忍不住上前一步,自我坦白道:“你这汉子虽说得并不全对,却也靠谱到八九不离十了,这火虽不是俺老孙放的,倒真是与本大圣有关。”
“只因当年本大圣闹反天宫之时,力败十万天兵,扬名于三界,却在争斗中为二郎真君所擒,刀砍斧剁,火烧雷削,都伤不了俺老孙半根毫毛,玉帝没法,依太上道祖之言将俺放入八卦丹炉中烧了七七四十九天,老君自认炼得了金丹,得成大功,便扇灭炉火,打开顶盖,不期被俺老孙从炉中跳出,一脚蹬翻了丹炉,那丹炉虽然坚固,毕竟还是被俺崩坏了一个缺口,其中有一块烧红的炉砖划破天际,跌落凡尘,便有了你们这所谓的八百里火焰山,故此师父说是俺连累了你们,却是分毫不差也。”
那汉子直听得目瞪口呆,骇然道:“你这老爷却又在胡言哩,那都是七八百年前的事情了,如何还说是你的故事,看你那模样小巧,年龄也不过四旬,若是说出来这般大话,只怕听到的没一个愿意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