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观音看在红孩儿的面上,手下留情,只用了三分的力道,亦只击中了她的肩头,若是一击正中她的胸口,纵使她是那金刚护体的九命猫妖,也只这一下便全数报销了。但即便如此,这一击却也真够她受的,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将那大理石垒成的石台直压下去半尺多深,她就这般虚弱地躺着,若非是手抓得紧时,连那玲珑芭蕉扇都要脱出手去。
但她伤得定是极重,这么仰天躺着也看不出脸色来,只是静静地躺着半天没能爬起,悄无声息地,就好似当场被击毙了一般。
红孩儿还真以为阿娘被观音给杀了,直恨得怒发冲冠,一双怒眼圆睁着几乎要喷出血来,他狠狠地一咬牙,挥舞着紫冰剑冲天而起,趁着观音将背后空门露向自己的瞬间,挥剑直斩向她的后心。
当下紫冰剑闪着深邃的光芒,呼啸着乘风而来,正撞在了观音的护体真气上面,以数倍的力量反噬,将红孩儿给弹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红孩儿仗剑而起时,已然是口吐鲜血,双股颤颤,似乎也受了不小的伤害。
眼看着他这样狼狈的模样,观音面带不屑,语气轻蔑道:“你当真以为我会那么轻易地将背后空门让给你么,我那是故意的,就你这般能耐,就算功力再精深十倍,也不可能冲破本菩萨的护体真气,还妄图想要砍伤我,快别做梦了。可怜啊可怜,空仗着这一把绝世的紫冰剑,却无法斩到本菩萨身前三丈,当真可悲啊,红孩儿,我还是奉劝你跟着我回南海再修炼上百年,然后再谈报仇的事吧。”
红孩儿闻言满目怒火,恨恨地回骂道:“老贼尼,你那是做梦,你既伤了我阿娘,还妄图带我回南海服侍你,快别痴心妄想了,我虽然功力不及你,但妙在比你还年轻,直等上个百年,待你年老力衰之时,再寻你报仇。”
观音一听哈哈大笑,满心赞叹道:“好一个倔强巧嘴的妙孩儿,我就喜欢你这样一副牛脾气,真对我的胃口,今日定要再收服你,乖乖地随我回南海去。你倒想得天真,本菩萨却是长生不死之身,你若没个功果时,等那劫数到了,连活命都成问题,如何还能等我到年老力衰,快别痴人做梦,异想天开了。”
正在说话的时候,八戒却趁着观音刻意引开二人的空档,悄悄地已偷摸到了悟空冰雕近前,高喝一声,使足了力气就要将那冰雕扛在身上。许是那冰面太滑,又甚是冰凉,老猪这一下用足了千钧之力竟动不得那冰雕半分,心下却很不服气,狂吼声中猛地使个蹲势,涨红了脸面,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只是抬不得那冰雕离开地面。
老猪禁不住有些气馁,汗然地龇了龇牙,瓮声瓮气道:“菩萨,这冰雕太沉,俺老猪抬不动啊。”
观音听言之下甚是震惊,须臾间神思如电,恍然大悟道:“嗯,这件事却是我算岔了,这猴子手握着如意金箍棒,那紫冰也甚是沉重,连同他一身怕足有一万五千多斤重,你得使出那移山倒海的力量,或许还能搬得动他。”
八戒一听瞠目结舌,咋咋呼呼道:“乖乖俺的菩萨唉,您可是太高看俺老猪的能耐了,连他那根哭丧棒俺就拿不动,更莫说连同这块冰雕了,俺是得回火焰山庄上找悟净他们帮忙,不然委实难以抬动也。”
正说话的当口,那倒在地上的铁扇公主竟挣扎着站起身来,眼看着老猪靠在冰雕前面,磨磨唧唧地要抬冰雕,铁扇公主直恨得咬牙切齿,厉声道:“好猪头,果然狡猾,便让这贼尼引开我们的注意,你却好偷摸着来抬冰雕,如今我却站起来了,拼着这一条性命不要,也誓不能让你顺遂了心愿。”
话说之间,她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勉强地撑开芭蕉扇对着老猪就是三扇,幸好这调的是火位,汹涌的火焰流星如蜂蝗一般直向八戒冲来,吓得老猪魂飞魄散,没奈何时,只得一矮身躲到了冰雕的后面。别说这由紫冰剑冻结而成的冰雕甚是避火,纵然是为这玲珑芭蕉扇扇出的三昧真火,一遇到这块冰雕,就如同萤火投入了深渊一般,只闪了闪光,便纷纷然化为了灰烬,消失在石台之上。
老猪原本吓得亡魂直冒,腿脚发颤,这会儿见这冰雕挡开了万丈火焰,禁不住将它当成了避风港,挤眉弄眼,朝着铁扇公主大扮鬼脸道:“嘿嘿,贼婆娘,你便可劲地扇吧,直把这冰雕扇化了俺再谢你。”
见他命在旦夕,居然还有胆量跟自己开玩笑,铁扇公主不由得怒极反笑,轻嗤一声道:“臭猪头,你真好样的,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跟老娘开玩笑,这紫冰虽好,只挡得开熊熊的烈火,却没有避风的功能,你既这么想死,就别怪老娘我心狠手辣,这便调出风位来,将你和那猴子作一阵顺风,就此了账,方快我心也。”
她自把话说完,真个转动扇柄,调到了风位,老猪先前见识过她与观音之间的战斗,却也晓得这芭蕉扇的风势威猛,确实扇得那紫冰无影无踪,心下禁不住有些害怕,拱手作揖地讨饶道:“俺的奶奶唉,您且息怒,俺老猪这是开玩笑滴,反正这猴子太重,俺也抬不动,俺这就走,这就走,不劳您扇扇子送俺了。”
他讨饶地虽快,但铁扇公主杀心已起,只是冷笑,倏然将那宝扇扇上三扇,没天价地刮起来道道罡风龙卷,直冲八戒和悟空的冰雕而来。眼看着这般威势,八戒知道无法抵挡,直吓得魂飞天外,大声惨叫“俺命休矣”。
眼见铁扇公主站起来了,陡起凶心,便朝着八戒煽风点火,观音也禁不住大吃一惊,仓促间不及多想,只来得及化出数道莲步,瞬移着来到悟空的冰雕前,堪堪地在那罡风龙卷触及到八戒和冰雕数丈之前,化出来一道遮天的水幕,稳稳地将那狂风挡在了身外。
只因行动仓促,这时候她身后的空门再一次在红孩儿面前展露无遗,红孩儿生性倔强,却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之人,眼见着观音露出破绽,也不顾是否会被她身上的护体真气反弹伤害,高高地纵身一跃,呼喝声中挥动着紫冰剑直向观音脖颈上砍来。
身入紫冰剑的砍杀范围,观音心头警兆突生,倏然回首,却望见红孩儿高举着宝剑直向自己劈来。眼见于此,观音心中忽然一动,陡然间脸色煞白,口吐鲜血,她表情痛苦地捂着原本受伤的胸口,颇为黯然地喃喃自语道:“不可能,怎偏在这时候爆发出来,罢罢罢,你父王虽非我所杀,但躯体确为我所灭,看来果真是报应不爽,该当我在此时还你。”
话说之间,观音竟自顾自地微笑起来,悠然迈步错开身体的要害,一侧身,就好似迎着红孩儿挥来的宝剑一般,迎面与他对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噗地一声脆响,圣婴大王红孩儿手中的紫冰剑没有遇到半点滞碍,十分顺畅地刺挺向前,直贯入了南海观世音的肩膀,冰冷的剑锋透过观音的躯体,透穿而出,却没有一丝鲜血迸溅。
不想自己这一剑竟能成功,红孩儿颇感意外,难以置信地瞪着观音,泪水在眼眶里翻滚,他忽然失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可以弹开我这一剑的,为什么要让我伤害你,是为了怕我等待不来,这便要可怜我么?”
眼见他这般伤心,观音心中甚慰,含笑低吟道:“好孩儿,你的功业未成,留在此地有碍天道,还是随着我一起回去南海吧。快撒手吧,这口宝剑甚是害人,便不能再留在你手中,拿来伤害别人。哈,怎感到了三藏的气息,看来是否极泰来,时来运转,千万原谅我这般不负责任的选择。”
观音把话说完,右手顺势抓住了紫冰剑冰冷的剑身,左手手指蓄力微弹,使出一记直击在红孩儿握剑的手腕之上。红孩儿骤然吃疼,骤然松手,千钧重力将他直弹了出去,在地上连滚了好几个跟头,方才停下身形。
红孩儿抬头看时,只见观音左手也正按在紫冰剑的剑柄之上,刹那间,从她肩头的伤口处猛然绽放出无数紫冰,迅疾无伦地往她周身上蔓延,也不过须臾时间,便将她整个身躯冻结,在日轮下闪闪地发着紫光,与身后悟空的那个冰雕相应成趣,说不出地邪性诡异。只是她双手紧紧地握着紫冰剑,几乎与她的冰雕合为了一体,若再想拔出,怕是不能够了。
红孩儿摔在地上,和八戒几乎同一时间叫了声“菩萨”,只是八戒光是干嚎,红孩儿眼中的泪水似乎再也禁制不住,猛然间夺眶而出,分外地觉得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