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在女官们的刻意打扮下,文天枢身穿红衣,深情款款地步行走上皇城中心的祭坛,等待着妖王使者雅俗将军到来。她每走到一处,列队的士兵随从无不跪倒在地,向她下拜磕头,或许这便是祭奠仪式的意义所在,秀女们是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幸福安宁以自己的羸弱之躯去侍奉那样凶残暴戾的妖王,她们个个都是英雄,当得起这样的参拜。
文天枢静静地站立着,等待着命运召唤的时刻。突然间,高高的祭坛上风声大作,又有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由远及近,快速地向祭坛靠近。
正站在祭坛边打瞌睡的礼部侍郎徐廷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睛左右四顾,轻声地安慰天枢道:“贵人安心,这是雅俗将军来了。”
此刻红日初升,在明媚的晨曦之下,文天枢眯着眼睛远远地眺望,只见正南方扑腾着飞来一个人,却是怎样一副英俊的容貌:面似傅粉,五官端正,四体宽长,仪表堂堂,若非他身后当真扑扇着一对洁白如鹅毛般的羽翼,天枢还真当他是普通的少年儿郎。
那个雅俗将军悠闲地飞落祭坛,异常和气地对着礼部侍郎打招呼道:“老官儿,不想这半年不见,今日却又轮到你当差,来来来,这是秀女们写给家人的书信,你且收好了,不幸得很,就只有白姑娘和李姑娘忍受不住煎熬已然生病死了,好生地安慰她们的家人,我也是深表遗憾。”
徐廷寿闻言点了点头,幽然地叹口气道:“唉,生死有命,原该如此,我想她们的家人自从她们进洞以后,就做下了最坏的打算,或许痛苦一阵也就没事了,还是多谢雅俗将军代为传信了。”
雅俗将军听了落寞一笑,微微地摇头道:“举手之劳,倒真没什么,只是我远远地自天边望来,这祭坛上怎只有一位秀女,老官儿,你们还真是托大,就不怕大王震怒,点起大兵来讨伐贵国,破城戮命,横尸遍野,那就得不偿失了。依我之见,如今时光尚早,我也可暂时地拖上一会儿,贵国中有的是女子,只需酌情地补上一个也就是了。”
听雅俗的这番言语,全是为了朱紫国人着想,徐廷寿心头感动,当下白须抖抖,悠然拱手道:“将军的一片赤诚敝国心领了,但还请将军仔细地观察一下这位女子,看她与平常的凡家女子有何不同?”
这话倒勾起了雅俗的好奇之心,当下便越过徐廷寿,直往天枢身上仔细打量,但见她的面容,不由得身躯一震,失声道:“妙极妙极,这才半年工夫不见,贵国却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尤物,这可是名动天下,注定要成为金圣宫娘娘的人物啊。”
见雅俗惊艳于天枢的美貌,徐廷寿悬到嗓子眼的心也落回了原地,他长长地松了口气,随声附和道:“是啊,如此仙子该是凤毛麟角,世所罕有,平常的女子又如何能与之比肩,故此只得一位,相信足以胜过以往的千万倍了。”
雅俗听了赞叹不已,点头道:“何止是胜过以往千万倍,大王若得如此一位,只怕往后都不会再让贵国选派秀女了。既然人选已定,那事不宜迟,咱们这便上路吧,只是仙子啊,平常我都是带两个秀女的,今日只得你这一位,你是要让我抱着呢,还是背着?”
天枢听了哈哈大笑,目转流波道:“不妨事,不妨事,将军觉得哪个方便,便用哪个吧。”
眼见天枢满面春风,眼角含笑,饶是雅俗这般接送过许多秀女的人物,也不由得心神一荡,忍不住起了想要亲近她的冲动,当下里强行忍住,直羞得面红耳赤,急忙便转过身去,弯下腰来,讷讷地说道:“那,那你还是趴上我的背来吧。”见他居然有些害羞,天枢禁不住噗哧一笑,也不多言,便搂住他的肩膀,趴在了他的背上。
一时间暖玉般的身躯靠在身上,有阵阵幽甜的体香涌入鼻尖,让雅俗情不自禁地又一阵神牵意荡,体酥肉麻,当下心头慌张,振动翅膀,似逃命一般地冲上天际。
天枢没防备他突然飞起,忍不住娇唤一声直扑在他的身上,两只葱葱的玉手一把搂住了他的脖颈,一时间吐气如兰,轻轻地将一口香暖的气息吹在了他的耳畔。可怜的雅俗将军直被吹得心猿意马,神魂俱荡,满脸通红,手足无措,连个招呼也不跟徐廷寿打,便径直地往正南方飞去。
看着一脸窘迫的雅俗将军,祭坛之上的徐廷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唉,毕竟还是个未经情事的毛头小子,虽然活过了数百年,也曾接送了上百个秀女,却如何会是这久经风尘女子的对手,天枢仙子你可得悠着点,不然这遥远的三千里路程下来,可让雅俗将军怎么活啊?
或许是为了摆脱先前的尴尬,雅俗振动翅膀拍击长空,飞得极快,文天枢靠在他宽阔的背脊之上,都能听到他胸膛中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声,这是一个未经情事的少年郎啊,却如何能逃得过天枢的眼睛?
一时间飞行百里,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吹响,雅俗当真飞得极快,那锐利的风刀刮在天枢吹弹可破的面皮之上,有种刀片刮挠的疼痛。
天枢便再也忍受不住,娇声地呼喊道:“雅俗将军,你能飞得慢一些么,这风刮得我脸部好生疼痛,眼睛里都要流出泪来。”
“啊。”雅俗不由得再一次脸红,应了一声,飞行的速度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哈哈,雅俗将军,听礼部侍郎说起,自朱紫国到麒麟山该有三千里路程,你虽飞得极快,总也该大半个时辰才能到达,你只应了个小小的‘啊’字就把我给打发了,未免太清寡了,这可是要把我给憋坏的哦。”文天枢眨巴着眼睛,不怀好意道。
雅俗不防备天枢会主动跟自己攀谈,心中不免有些紧张,讷讷地道:“唉,你这仙子倒真是通达,都要被送进獬豸洞里了,还有心情跟我调侃,我也是十分佩服的。”
天枢一听不禁失笑,饶有兴致道:“哦,是吗,那其他的秀女在前往獬豸洞前,却都是些什么表现?”
雅俗寻思了片刻,方才回答道:“表现倒是多种多样的,但大多数是哭哭啼啼的,对前途的命运充满了恐惧,毕竟是要进入极其凶险、虎狼横行的獬豸洞,感觉到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但也有些索性放开了性子,就跟着我攀谈打混,还不时地偷摸我揩油,闹得我都没法安心地飞行了。”
天枢听了呵呵直笑,颇为调侃道:“哈哈,她们也真是胆大,偷摸你是为了什么,就不担心会从天上掉下去么?”
雅俗一听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脸地惊异道:“啊,你没发现么,因为我长得帅啊,在前途莫测之时,抢先过个手瘾,总也是好的,当然,就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我也是尽量满足她们的。”这话一出,两个人齐声大笑,彼此间的氛围也渐渐地变得融洽起来。
待笑罢了,雅俗才好奇地问道:“所以说似你这般不关心自己的前途命运,通达洒脱的,还真是少见,而且你似乎真的不担心害怕,还略有些儿小期待,巴巴地想进獬豸洞去看看,这样的表现,着实地让我疑惑不解,大跌眼镜。”
话一出口,文天枢脸上忽然现出异常落寞的表情,幽然叹息一声,颇为自嘲道:“前途命运,我若当真是自己掌握的话,也就不会到得此处了,既然无法掌握,又逃避不了,不假装出一副坦然面对的样子,却还能怎么样呢?”
这话似乎也深深地触动了雅俗将军的内心,只见他也幽幽地叹了口气,深表同感道:“是啊,秀女们虽然可怜,但天底下能够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又有几人呢,却也只能坦然面对,别无他法了。”
听他竟说出这番话来,天枢禁不住甚是好奇,出口调侃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听将军大人这般言语,似也有难解之事,可否说出来听听,一纾胸怀啊。”
雅俗闻言摇了摇头,落寞一笑道:“唉,身陷妖孽群中,无法施展内心抱负,却还有什么可说的。”
话一出口,文天枢眼中精芒闪动,怔怔地道:“哦,如此说来,你身在獬豸洞中助纣为虐,并非是出于内心所愿么?”
雅俗听了身躯一震,似在竭力控制住内心的恨意,咬着牙,恶狠狠地道:“若不是为了奶奶的遗愿和秀女们,我又如何会甘心情愿地屈身赛太岁之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戕害无辜生灵而无动于衷呢?”
天枢一听更加地疑惑,喃喃地问道:“如此说来,你是为了保护秀女们的安全,才委曲求全投身在赛太岁门下,那这个奶奶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