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赛太岁笑得那般畅快,文天枢不悦地瞥了他一眼,万分不屑地吐出一粒葡萄籽,冷冷地轻笑道:“那依大王之见,是那个所谓的金圣宫娘娘漂亮,还是奴家我漂亮?”
冷不防文天枢有此一问,赛太岁愣了半天,顿时将胸脯拍得啪啪山响,一脸地肯定道:“嗯,金圣宫娘娘虽然美艳,终究还比不上美人儿的十分之一,本大王虽然眼拙,这点眼力却还是有的。”
天枢闻言轻蔑一笑,眉眼不抬道:“哼,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德行,见了新人忘了旧人,一个个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可若是见了那可人儿,一样地迈不动腿来。行了,快别把手抬起来,这种赌咒发誓的手法,我可在书上见得多了,就不要再来糊弄我了。”
话一出口,赛太岁讪讪地将刚抬到一半的左手放了下来,心说这美人儿当真不简单,自己心里想些什么,她全都跟明镜儿似的,也未免太透彻了。女人聪明一点是好事,但要是太过聪明的话,还真是件大大的坏事,这下本大王可算遇到对手了。
想及于此,赛太岁郁闷不已,讪讪地耸肩道:“美人儿啊,你可当真是冰雪聪明,连本大王这般的小动作都能发觉,实在是很不简单,但本大王所说的句句发自肺腑,没有半点虚言,你那般地不信,莫非真要本大王把心掏出来给你瞧上一瞧么?”
显然是被赛太岁的话给逗乐了,文天枢掩口而笑,摆手道:“却也不必说得如此夸张,大王不是说用千年冰魄将金圣宫娘娘的肉身给冰冻了么,想来此刻她的容颜还保持着当年的模样,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王不妨带着奴家前去目睹她的天颜,到时候孰胜孰劣,还不是一目了然?”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赛太岁一拍大腿,点头赞叹道:“妙极妙极,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美人儿,她都已然是个死人了,你还跟她较个什么劲?再说石室之中寒气太重,你又穿得单薄,万一要是着了凉,那可如何是好?”
岂料天枢一心想要与金圣宫娘娘较个长短,哪里还听得进他的劝说,当下便摆摆手,极不耐烦道:“行了,您就别磨叽了,我今日若不与金圣宫娘娘分个长短的话,只恐怕要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故此我宁可受些凉气,也必定是要进那石室的。”
见天枢如此执着,赛太岁情知无法阻拦,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朝着门外大吼一声道:“有来有去,你丫的一大清早死哪里去了,还不快来门前伺候?”
妖王被小小的文天枢压抑得不行,心中憋屈至极,此刻瞬间爆发,一声长啸内劲十足,荡气回肠,震得整座偏殿嗡嗡作响,回声隆隆,巨大的冲击**出去老远,只恐怕数十米开外的洞门口亦能听得一清二楚。
过不多时,殿门外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窜进来一个小妖,气喘吁吁地俯身在地,连连磕头道:“大、大王,小的在门前站岗哩,未来服侍,还请恕罪。”
赛太岁不悦地白了他一眼,很没好气道:“胡说八道,换班的时间早已经过了,如何不早来见,必定是又跟那班混小子赌钱哩,迈不动腿了。”
有来有去一副被看穿后的紧张表情,也不分辨,只是嘿嘿地冲着赛太岁傻笑,然而憨厚中那样狡黠精明的眼神,在文天枢看来却是那么地熟悉,怎好似大师兄那玩世不恭的神情,分外地传神。大美女不由得暗暗嗤笑,许是我酒喝得太多,有些儿看花眼了,大师兄分明在我袖管里呆着呢,动也不曾动得一下,如何会变作这小妖的模样,在本姑娘面前捣鬼,但这小妖既有那样精明的眼神,想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无怪会成为大王身边的红人,殊不简单也。
见有来有去笑嘻嘻地承认,赛太岁冷哼一声,也不怪他,斜着眼发令道:“啊,这位贵人想去金圣宫娘娘的卧房看看,你且在前引路,并跟那些秀女们打声招呼,让她们都仔细着点,莫要失了礼数。”
有来有去答应一声,刚要上前带路,文天枢叫了一声,吩咐道:“唉,你也别忙着走,且把那桌上的木瓜和葡萄都给我捧上,我带着到那边吃。”
话一出口,赛太岁脚下一软,差点没栽倒在地,心中无比沉痛地呻吟:“我靠,还吃啊,当真撑不死你,好在本大王家大业大,也不怕吃穷了我。”
见有来有去捧过水果,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走,赛太岁把眼一瞪,喝一声道:“妈的,往哪边去呢,金圣宫娘娘的寝殿在西面,你怎往东边去,这般没头没脑的,想是赌钱又赌糊涂了吧?”
有来有去不觉挠了挠头,尴尬一笑,立马调转方向,继续在前带路,这个獬豸洞占地极大,洞府极深,毕竟要容纳数千妖兵居住,石室洞窟极多,好在金圣宫娘娘所在的石室离偏殿不远,三个人没走几步就到了。
这还没进门呢,迎面就扑过来一阵寒气,惹得文天枢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心说这千年冰魄的威力果真是不同凡响,要是夏天的时候伴上它,却还真是消暑。
见美人儿有些发冷,赛太岁微微一笑,解下袍子来给她披上,眼神里满满地都是情意。由于他的动作太大,脱下袍子时露出来腰间的一串微暗色的金铃,发出阵阵清脆的鸣响声,宝光阵阵,满洞皆响。文天枢一眼觑见那一串金铃,心中暗赞一声,嗯,这就是我所要偷的紫金铃么,果真是仙家宝器,不同凡响。
由于听到金铃的声响,原本在石室中各自忙碌的秀女们纷纷地抬起头来,望见是赛太岁闯进门来,不由得又惊又怕,齐刷刷地俯身下拜,跪了一地。
赛太岁却正眼也不瞧她们一下,牛气哄哄地抬手道:“行了行了,都起来吧,今日本大王领着贵人前来拜谒金圣宫娘娘,你们留两个人拉开纱帘,闲杂人等一并地出得门去,这般熙熙攘攘地,莫搅扰了咱们的雅兴。”
话一出口,这一众数十个秀女刹那间如蒙大赦一般,也不敢多加言语,手忙脚乱、慌不择路地涌出了大门,只留下两个较为老成的秀女快步地走到石室中央,手脚麻利地便要拉开那粉红色的绣帐。
趁着这个当口,文天枢目不转睛地细细观察这石室内的摆设,只是由于秀女太多,石室两边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檀木做成的小桌子小凳,使得原本还算宽敞的石室多少显得有些空间狭小,挤挤挨挨。
这些桌面之上,纷乱错杂地摆着各色的物事,有刚在剪裁的新衣,有浆洗了正待晾晒缝补的被单衣袍,有洗净了雕花到一半的各色鲜果,有淘洗好了便要下锅的米肉生蔬,有炒好了装在罐子里的花瓣清茶,有酿好了装进坛子里的果酒陈酿,总之洞门内最繁琐下贱的杂役,都集中在了这间石室之中,足以看出秀女们的生活该有多么不易。
天枢边看边感叹着往石室内走,那遮挡住石室空间的绣帐被完全地拉开了,从里面现出来一张石床,没天价地白雾浓浓,寒气逼人。在那白雾之中,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石床上横躺着一个人,果真是玉容美貌,五官精致,四体修长,柳眉细腰,身穿着五彩的仙衣,光华夺目,飘飘出尘,真绝色美女也。然而这一位美貌的金圣宫娘娘,她的脸是素净的,不施粉黛,鬓发是略显雪白的,面貌栩栩如生,许是长年累月地生活在郁结之中,纵然是身死之时,依旧微微地皱着黛眉,状似解脱又似有些许的牵挂羁绊,只是憨憨地睡去,不似身死的一般。
这是饱经沧桑之后依旧不屈不挠,始终保持着高贵气质的人啊,让文天枢忍不住心生感概,身体也情不自禁地屈膝跪下,双眼紧闭,默默祝祷道,金圣宫娘娘,小女子乃是东土大唐前往西方圣境面佛求经的圣僧唐三藏的座下弟子文天枢,只因路过朱紫国,眼见着这一方的百姓由于獬豸洞中的妖王赛太岁的压迫,搅闹得民生匮乏,卖儿奉女,甚是哀苦。是我师徒不胜哀愤,立志要剿灭妖王势力,还这方百姓于安宁,然而听得这一代的国君说起,这妖王甚有手段,呼风唤雨,法力高强,腰间所挂紫金铃更是威力强大,能喷火吐烟扬沙,纵然是十万天兵围剿,恐也难近其身。
却是我师父神机妙算,恐怕难敌这妖孽神威,反连累了这一方的百姓,就让弟子假扮作一位秀女,混入这獬豸洞府,博取妖王信任之后,便伺机偷得他这件法宝,如此一来,妖王虽强,也难是我几位师兄的敌手,由此就擒,也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到时候光复朱紫国,亦要保着娘娘的金身回归故土,与那死去的十代君王安葬,也算是完结了历代君王的一桩心愿。
然而小女子此刻只身进入这凶险獬豸洞府,无身可依,还望圣宫娘娘在天之灵,千万保佑于我,莫让这卑鄙龌龊的妖王近得我身,点污了我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