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伯周奎的宅院位于京师西城,是一处五进的大宅子。宅院里的布局仿照周奎在苏州的老宅,完全是一副江南园林的景致,假山池塘、回廊戏台、奇花异草应有尽有,后宅所用家具全是用上好的紫檀和花梨木打制。整个宅院富贵中透着雅致,在京城里属于排的上号的豪宅,只比一些勋贵家略差一些。
“父亲,听说开封的周藩因体谅国事艰难,特捐输一半家产以资国用。孩儿听说此次捐输单是田产就足有数万顷之多,还有洛阳、南京等大府城的商铺数十间。这几年皇上又是卖盐又是经商又是开办工坊,这手底下的银子可赚了海了去了,这回又平白得了一注大财,这可是白捡的呀!孩儿觉着,您是不是进宫一趟,向我妹子讨要一些?咱家的日子虽说还过得去,可这银子田地谁嫌多啊?咱可是皇亲,您也是大明独一份的国丈,这皇帝女婿钱财如此之多,怎么地也要分给亲戚一些吧?”
后花园的池塘边的一棵垂柳下,带着一顶竹制斗笠的周奎正在聚精会神的举杆垂钓。一名八九岁大的小厮手捧一个檀木盒子站在他身后,盒子里装着的是晒干的鱼饵,另一名容貌秀丽的婢女手执长长的蒲扇正在给周奎扇风,开口说话的是周奎的长子周绎。
年过三旬的周绎长相与周后有些相像,算得上眉目清秀,但略微有些弯曲的鼻尖以及一副薄唇破坏了面上的整个布局,给人一种刻薄寡恩的感觉。
身为国丈周奎的长子、未来嘉定伯爵位的承继者,周绎心下却并不满足。他多次或明或暗的撺掇周奎,让他多次进宫给妹妹施加压力,求皇上把嘉定伯的爵位改成嘉定侯。若是皇上不允,那便给和自己关系亲厚的弟弟再求个伯爵来。
周后经不住父亲的软磨硬泡,与去年某个时候寻机跟朱由检委婉的提起了此事,但却被朱由检毫不客气的以无战功不得封侯为由一口回绝,至于一门两伯的事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周后觉得丢了面子,为此半个多月不见朱由检的面,朱由检则轮宿于袁贵妃和田贵妃处。
朱由检之所以拒绝周后的请求,纯粹是出于对历史上周奎父子所作所为深深地厌恶感。
要说吝啬的话倒也无可厚非,但眼看着流贼就要打破京城、皇帝急需用钱募兵时,周奎作为国戚,只肯拿出五千两银子来捐输,这不就是典型的舍命不舍财吗?最后怎么了?还不是让流贼把地窖藏着的几十万两银子搜刮一空吗?
身为皇帝,崇祯还是比较顾念亲情的。周奎家的巨额财产,大部分是崇祯赐给周家的田产商铺所出,结果到了崇祯用钱的时候却指望不上了。
最让现在的朱由检痛恨的是,流贼打破京师后,十六岁的太子朱慈烺跑到周家避难,后来清军入关夺下京城,之后满城搜寻朱家的血脉,因为怕惹祸上身,周奎和周绎竟然亲手将自己的亲外甥送给了建奴,最后被建奴以假太子的名义虐杀。
周奎父子在历史上的卑劣行径让朱由检深感不齿。自打穿越过来后,朱由检也只是看在周后面子上跟周奎维持着礼节性的关系,但却从来不像对另外两位国戚一般亲切。
“哦?此事当真?这周藩可是亲王中的一等啊,怎地如此放血?莫不是有求于皇帝不成?这是多大的一笔财啊!啧啧!不过,我说儿啊,咱家现下不缺银子啊,皇帝这几年手头是有钱了,可也没少让咱家沾光啊。现下大明用钱的地方多得是,又是养兵,又是养着灾民的,咱这再去伸手要钱怕是不太妥当吧?身为皇亲国戚,咱周家重要为天下做个表率才好!”
看着一本正经、大义凛然地胡说八道的父亲,周绎暗地里撇了撇嘴,随即毫不留情的揭穿道:“俗语说知父莫若子,父亲就休要用此冠冕堂皇之借口搪塞孩儿了!这话说与外人听听也就罢了,咱们父子之间何须如此虚头巴脑?您不是不想白得一笔外财,还不是因着一听进宫见我那妹子心里就打怵?我那妹子也是,胳膊肘总是朝外拐,好歹咱们是她的嫡亲血脉,凡事她不向着娘家人还要向着谁?父亲,您想想,将来有一日您驾鹤西去之后,孩儿这边倒好说,将来还能承继爵位,可二弟只挂了个锦衣卫虚职,人也老实木讷,您若是不给他多攒下些银钱,将来他开枝散叶花费繁多,坐吃山空之下,没有入项该如何是好?”
周奎的次子周放因幼时风寒发热,医治不及时落下了病根,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又因是次子,无法承继爵位,因而周奎心里一直觉着亏欠与他。
周绎虽然不是个好玩意,但对这个小他两岁的弟弟确实一直疼爱有加,眼见弟弟如此模样,便一直撺掇父亲给弟弟也讨要个爵位,将来父亲走了,两兄弟一旦分家,弟弟有个爵位自己也可安心。
周奎现在很不愿意进宫去找女儿,是何原因他自己很清楚。
前几年在朝廷缺银子的时候,周后不忍见丈夫日日为钱粮发愁,于是便让人给周奎送去五千两银子,让他再添上五千两,以周家的名义捐给朝廷。可这周奎做事太不地道,居然把周后送来的银子扣下两千两,只把剩余的三千两捐了出去。
周后得知后非常生气,从那以后便对周奎没有好言语,并让人带话给周奎,不要随便进宫找她。
说起来周奎除了上次厚着脸皮进宫,让周后跟朱由检谈谈提升爵位以及再分封的事以后,已经许久未曾进宫了。
“也罢!为了放儿将来能有个指望,为父这便进宫一趟,就说这回是给放儿要的养家用,看看你妹子还能说啥!我就不信了,还能真的是天家无亲情?”
周绎以提到周放的名字,一下子就击中了周奎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撂下钓竿,起身在旁边的铜盆中净了净手,转身便要去后宅换衣服进宫。
“父亲,妹子自去岁便有了身子,算算日子也快要临盆了,您最好带些补品进宫去;有道是出手不打送礼人吗,总比您空手进去好一些吧?”
周绎笑嘻嘻的提醒道。
“你不说为父都差点忘了!这心思都在进宫怎样开口上了。你去跟管家说一声,从仓房里找些山参、当归之类的给为父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