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护国军讨袁之初,直到现在,时间过去了不短的一段时间,虽然护国军的脚步一直向前,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作为护国军三路总督的唐继尧,眼看着地图上护国军连战连捷,他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感,反而自从李烈钧向他提出出兵的请求之后,他反倒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而且说起来,使得唐继尧日益疲惫,精神衰弱的其实还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这个人的心里面,总好像是有鬼怪一样,这当然了,与他的位置以及所谋划的事情有过关系,但是也不能排除他是否是在这一段时间内,受到了什么刺激。而且说起来,虽然唐继尧是一个接受了新派知识的将官,可是他的骨子里却还是有着一丝迷信色彩的,而且他的迷信的方式非常的奇怪。
他不相信神龟,但是却对于冥冥中的传说非常的感兴趣,被大家公认的信仰的神灵善恶或许对他毫无影响,偏偏是他无意中看来的神鬼亦或者是道听途说的一些善恶是非非常的在意,而且对于他的情绪上也好亦或者是说对于他的精神上来讲,都是有着无法忽略的影响的。
护国军总督府内,唐继尧才刚刚放下前线蔡锷打来的电话,电话中蔡锷告诉他,已经不需要急于军饷的问题了,当然了,蔡锷的意思并不是不需要军饷了,只不过就是蔡锷告诉他如果军饷能够安全送抵的话,时间上耽误一些也是可以的,但是这样的耽误不要超过二十天,蔡锷在电话中说,二十天以内自己能够控制局面,可是二十天以后或许他就无法控制的住部队了,护国军一路军或许就要就此……蔡锷说到这就挂断了电话,至于他到底要表达什么样的意思,就不得而知了,当然了,唐继尧明白,其实此时自己无法停止的猜疑,其实就是蔡锷留给他最明确的意思了。
其实唐继尧心里也是很不好受的,虽然他承认自己在一些事情上存在着欠妥的地方,当然了,甚至有可能他的一些方式上就是错误的,但是他却不愿意进行什么改正,因为如果占到他唐继尧的角度来看的话,也许别人眼中的错误,或许才是唐继尧想要得到的最大的利益。这都是有可能的,而且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只不过唐继尧有些伤心,或许他不是伤心,只不过就是心太累了一些罢了,一时间恍惚,他半躺在沙发上眼前好像闪过了昔年的场景,而还未等他看清什么,那场景却又被漫漫雪色所模糊……风萧萧,雪漫漫。夕阳以落下。只有幽幽光华还在丽云山最高峰后挣扎。
天,已不能被幽幽夕阳光华照耀,晦暗的阴云从另一端挣脱而来。风在呼啸,怒吼中,似乎在宣泄着什么。
一席漆黑长衫的墨辛,满头银发随风而动,屹立在这风雪中。
时间流逝,夜已深。浓郁的阴云遮得星辰不能闪耀,弯月还无神采。
夜色如墨,漆黑无光。
在山崖上,墨辛如同石像一般,一动未动,身上早已堵满了积雪,猛地一看,就像雪人一样。
刹那,风停滞了,雪花也不再飘落。远方天际,白蒙蒙的一道光华,流星一般冲向这里。
流光如电,眼看着就要撞在墨辛脚下山崖的瞬间,雪中石像,猛地动了。不知为何,一道暗色光华平地而起,转瞬便与白色流光纠缠在了一起。
无声亦无息。
半空之中,只有纠缠在一处的两道光芒,好似再无他物。
高天之上的阴云,此时已被这两道光芒绞碎,点点星光散落人间。不知过了多久,两道光芒终于堪堪落地;而原本满是阴云的天空此时以清朗无疑。
月华散下,星光闪烁。
只见山崖上,两道人影,相拥在一起。银丝飘动,墨辛虽然此时面无神采,却也能感觉到他的动容。而被他揽在怀里的那一道倩影,青丝三千,随风扬起,娇羞柔媚的脸庞早已被泪水淋湿。
“三百年,终于,又在这见到你了。”
这声音,沙哑撕裂,如同咽喉中有什么东西一样,墨辛曾经的声音他自己都已忘记,只有这般沙哑的音色,还留在他的记忆中;虽然,墨辛只说了短短几个字,可还是看得出,他眉头紧拧在一处,这几个字好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瑶卿用手掩去脸颊的泪,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万千感慨一时翻腾如江河,藏在心内三百年的话,想要一吐为快,可又偏偏在此时找不到头绪,更说不出声音。
曾几何时,眼前这满头白发的男子也是风华绝代,一人一剑,力退魔道十三尊。昔日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斩天一出,天下臣服。
原本,这男子该鼎定天下,威慑仙、魔二道,虎视巫、妖两族。将恨天宫一举推为天下门派之首。可三百年前,也是这风雪之夜,也是在这忘情崖前。
依稀,那一夜,黑风咆哮,惊雷激烈。
血色长虹贯穿天际,哀嚎惊异之声,如浪潮,一波胜过一波。
斩天剑,剑芒如龙,纵横中,不知带走多少人的性命。几百件法宝、神兵,上千名门阀长老弟子,皆饮恨于此。
那一袭黑衣,血发飘飘,影如惊梦,在各色宝物中来来回回,随以满身创伤,鲜血淋漓却依旧笑傲众人。视会与此处的天下英雄为无物。
“天下英雄谁敌手!莫怕,今生不杀来世仇!哈哈哈哈!”
舌绽惊雷,半空之上,黑衣男子仰天长叹,语气中的戏谑与不屑显露无疑,好似现在阻拦他、围杀他的,各路巨擘名仕,不过跳梁小丑一般。虽然自己以满身伤痕,血色长空,可这群人的性命还掌握在他的手里,生与死,不过他一念而已。
男子的笑声传遍千里,激荡长空。
可就此时,原本还肆意狂笑的男子,那放纵的豪情,竟猛地凝滞;男子的双眼在此刻以变的血红,手中宝剑,光华消散,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停泄了一般。
“哈哈哈哈!”突然,男子再一次仰天而笑,只不过这一次,他笑的那么癫狂。
血泪!两行血泪,从他的脸颊滴下。随着长空之风,化作无数莲花。渐渐消散在无形中。
“奈何,奈何!”
“纵我力抗天下,却还是保不住你。”
“纵我修为通天彻地,却亦不能护你偏安一隅。”
“奈何!奈何。”
男子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却又像是说给在场的每一个人一样。他的咽喉在不断哽咽,他的声音渐渐嘶哑。
“奈何,奈何。”
男子的声音以细不可闻,在漫天的惊雷中,石沉大海。可能,这是男子最后想要说的话,或,这本就是他最不想说出来的。
但此时,以不重要,三声“奈何。”叹息出这男子的心如死灰。
斩天剑光芒又盛,不过这一次,无所可挡的剑锋并非直指他人。
“啊!”
凄厉的咆哮!
半空中,血发如飞的男子竟然瞬间白了长发。额头上,原本闪耀的纹路也渐渐消失。男子双眼血色褪尽,瞳孔中原本清澈的眼眸也混浊起来。
“你们听好。”
男子嘶哑的声线在此时格外清晰,原本还在全力催动法宝,想要攻防的修士也都停下了动作,在倾耳聆听这男子最后的遗言。
“我死后,将我和她,葬在一起。葬在那个你们连死都不愿告诉我的地方。希望看在我曾经与各位的情份上,将那个地方封印。不要再有人来打扰我们。”
“斩天剑乃乾坤无左的神兵宝器,我自知死后,此剑必成明珠,让各位为争夺而残杀。故今日,我便折断此剑,以免日后生祸,也算,我最后为各位老朋友,尽一份心力吧。”
“咔嚓!”
斩天剑剑芒消散,剑身破碎,掉落而下,还在男子手中的,不过分毫锋刃与完好无损的剑柄罢了。
“斩天以断,还望各位应我所愿。卿儿,我来也。”
说罢,只见男子缓缓抬手,断剑以对准了他的咽喉。就在刺下的瞬间。突然,在远方,一道柔弱的声音传来!
“不!”
就是这样一个声音,竟让男子毅然决然,毫不犹豫的断剑,生生的止住了。
断剑以刺破男子咽喉处的皮肉,血,渗了出来,却没有滴下,断剑此时好似灵性一般,诡异的在吸取着男子的鲜血。不过,他却没有在意。
因为此时他的眼,已被从远处奔来的人儿吸引。
一席白衣若雪,双眸星星闪闪,那让他魂牵梦绕的脸庞,渐渐逼近。人还是那个人,不过,此时的人儿却泪流满面。伤心欲绝。
但这男子,却放下了高举的手臂,或是有意或是无意,斩天断剑从高空坠下,而这男子在看清那人的容貌后,竟然紧闭双眼;微动着嘴唇。
细细听去,乃是“卿儿。”两个字。
当年的画面,飞一般在瑶卿的眼前闪过。身前拥着自己的男子,三百年,一变不变。飘飞的白发,是他对自己的情,沙哑的音色是他对自己的爱。
“你不想见到我吗?”男子此时低下头,看着她的眸子问道。瑶卿摇摇头,轻咬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未说出口,只是她的眼再一次湿润了,两道清泉,不住的流下。
男子看着她如此模样,叹了一声,再没说什么,只是拉着她的手;流光变幻,平地而起。炫丽的光华将这二人包裹,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春不去,群星谷最为神秘的地方,终年被云雾包围,一年四季,阴晴雨雪从不散去。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只是传说,春不去是一处神仙宝地,终年气候如春,有奇骏高山,川流大河。珍禽异兽无数,仙草灵芝漫山遍野清馨芬芳异常。
当然,也有传说,说春不去其实是一处死亡绝地,云雾之内,尽是熔岩沟壑,雷鸣闪电。尸积如山,血水成河。腥臭无比,怪兽恶鬼,冤魂魔灵纵横其中。
可无论是哪一种传说,也不过就是传说罢了。因为还从未有人真正进入过春不去。所有的传说,传言,不过是人们的意想罢了。
春不去,琉璃仙宫。
墨辛此时正揽着瑶卿在仙宫内殿的羽床之上,身边有酒樽,玉琴。墨辛已不知饮了多少盏,肃穆的面庞以经微微发红,浑浊的双眼迷离不堪。
瑶卿抚平还在颤抖的琴弦,转过身子,对那白发男子道:“这三百年,你就是在这里等我的吗?”
墨辛放下手中的酒盏,笑了:“对,也不对。这三百年,我住在这里;昨天,这座仙宫才刚刚竣工。我也是第一次住进来。”
“你。”女子看着眼前的男子,竟然语塞起来,她知道春不去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她不相信,若是这座仙宫昨日才竣工的话,那墨辛,这三百年,他是怎么在春不去度过的。
男子可能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只是摇摇头,拿过她身前的玉琴,轻轻撩动琴弦;琴声铮铮,如剑啸,又婉转悠扬,似流水清风一般。
“衣如雪,荡春水三百载。琼华处,终苦厄方成空。”
“临川八百里,尘土飞扬;永定九千丈,风雨不渡。”
“风雪夜深,纵横浮沉可奈何?萧萧落幕,斩天惊世终折。”
“相思人,暗心伤。泪划破,忘情崖边。三百春秋来去,再相见,佳人亦然我非然!”
一曲歌罢,随着墨辛声音的渐渐消失,铮铮作响的琴弦竟在瞬间全部崩断。琴弦崩断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异常刺耳。
瑶卿看他眉宇间无边的恨意,要有眼神中凶狠的光芒,不由暗自感叹,他终究还是他,三百年,随情不变,可他的性子竟也没有任何改变。三百年前,若不是由着他的性子,恐怕他也不至于落得忘情崖边一战,朋友反目,若不是由着他的性子,怕是也没有后来,与他三百年的别离。
可这一切,他却不知道。自己也不能让他知道。
三百年前,忘情崖边,他原为自己而死,如今,若他知道真相,肯定,他也能够毅然决然的挥剑自刎。
这就是他的性子,桀骜不驯,又坚毅不屈。万千苦难可由他一人承受,他却不愿有任何因为自己所引起的苦难施加给他人。
虽然自己不止一次告诉他,愿意和他一起承担一切,可他每一次,都是那副样子,眉头凝在一起,似怒非怒,又傲然的,轻轻说上一句:“有我在;女人,我要你永远在我身后,风雨,我来抵挡。”
“你还在恨吗?”
她轻轻的问,而他虽未答,可他此时的神情,那狰狞的样子,已是最好不过的回答了。瑶卿不记得他上一次做出如此神情是在什么时候,可她心里却清楚,他这样的神情,必定是要在不久的将来,扬起一阵血雨腥风。
江湖动荡,怕是已不遥远了。
“已经过去了,三百年了,放下吧,好吗?”她想要劝解他,放下执着,虽然她知道,这可能无济于事,可还是要说,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希望,她不想再看到天下风云飘摇,她不想再看到他血洒长空了。
三百年,不知道他修为是进是退;三百年,江湖上已不知多了多少后起之秀,多出多少和当年他一般无二的绝代风华。
“这是你希望的吗?”墨辛漠然的问,他的样子此时冷酷极了,眼神中凶光烁烁。但他的语气却很温柔,虽然声音沙哑,却也不难听出他心中的柔情。
三百年,风霜雨雪,心中煎熬,让他动摇了早已做好的决定。他不想与她再相离,若在分别三百年,亦或是更长的时间,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像如此这般,等候。
瑶卿看着他的眼睛,丝毫不被他眼中的凶光动摇,重重的点头“恩。”
墨辛仰起头,斜看着远方,不知怎么好似出神了一般,久久没有回应,就在瑶卿想要再一次问他的时候,终于,沙哑的音色,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恩。”
这一个字,好似千钧,势不可挡;又似春风,能吹化寒冬的冰魄。
这就是她想要的答案。这时她三百年前就想得到的答案;瑶卿一时说不出话来,激动,感动,交织在一起;虽然,这个答案她等候了三百年,虽然,这个答案迟来了三百年。不过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终于得到了,这便已经足以了。